作者: 呂同六譯柯象中
【原文作者】:莫拉維亞
【原文作者簡介】:
阿爾貝托·莫拉維亞(1907—),意大利作家。1907年11月28日生于羅馬。少年時曾大量閱讀文學作品。1929年發(fā)表小說《冷漠的人們》,初獲聲譽。20年代末30年代初,他采取同墨索里尼政權不合作的態(tài)度,因而多次被迫出國。他的小說如《未曾實現(xiàn)的抱負》(1935)、《羅馬女人》(1947)、《隨波逐流的人》(1951)等,大多描寫資產階級的庸俗自私,或者描寫資產階級家庭的關系。短篇小說集有《瘟疫集》(1944)、《羅馬故事》(1954)和《羅馬故事新編》(1959),描寫了資本主義社會中的畸形現(xiàn)象和下層人物的痛苦。60年代他的作品大多描寫資產階級的“異化”,如長篇小說《愁悶》(1960)、短篇小說集《不由自主》(1962)等。莫拉維亞曾任國際筆會主席,現(xiàn)為《快報》周刊專欄影評家。
【原文】:
當你沒有固定職業(yè)的時候,就會有許多職業(yè)擺在你的面前。老實說,我就或多或少干過各種各樣的職業(yè)。哪一行我沒有干過呢?串街走巷的貨郎、掮客、校役、門房、聽差、招待員、清潔工、騎三輪車賣冷飲的小販,以及我也說不清楚的種種其它職業(yè)。唉,沒有一樣東西,能夠象失業(yè)那樣妨礙你成為一個人,一個有家庭、固定工資和可靠的職業(yè)的人。
象經常發(fā)生的那樣,我又失業(yè)了。我信步走到科隆那廣場,這里行人摩肩接踵,三教九流,無所不有;我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在人群中漫游。有人悄悄地對我附耳說:“有美元嗎?有英鎊嗎?”有人向朋友傳播新聞:“法官判了他四個月徒刑,緩期執(zhí)行。”有人打量咖啡館里的顧客,驚呼:“噢,你瞧那個金發(fā)女郎!”也有人神氣十足地嚷嚷:“羅馬不會對拉齊奧(1)客氣的。”一句話,他們全都是跟我一樣的可憐蟲,實在沒有什么高興的事兒。
為了消磨時間,我跟其他人一樣站在那里看電視。突然,我覺得有人碰了一下我的胳膊肘,我扭頭一看,嗨,你們說我遇見了誰?納爾冬,一個絕頂能干的人,不知道為什么,他從來不曾失業(yè)過。
“在干什么呢?”他問我。
“你現(xiàn)在不瞧見了嘛。”
“不,我是問你,你現(xiàn)在干什么工作?”
“正在找工作。”
“跟我走吧,我有個想法要跟你談談。”
我們走進咖啡館,納爾冬要了兩杯咖啡,然后跟我談起他想說的事兒。他現(xiàn)在是一家私人偵探公司的職員,專門干釘梢的差事。從這一天起,他受一名上年紀的男人的委托,開始釘一個女人的梢。那老頭兒懷疑他的這個女朋友另有所歡。事情真不湊巧,納爾冬的未婚妻偏偏這一天從納爾尼(2)來了,他想陪她玩一個下午。所以,納爾冬希望我頂替他干一天。他會把我?guī)У侥莻€女人住的地方,在她出門的時候,指給我看,爾后,剩下就是我的任務,釘她的梢。報酬是三千里拉,外加必要的花費。
“這是個挺年輕漂亮的女人。而她的情人已經六十五歲了。對于年過六句的老頭兒來說,釘梢有什么意義呢?還不就是那么回事。”納爾冬補充說。
我對納爾冬說,我接受他的建議,不過他還應當再增加點什么報酬。我們達成了協(xié)議,他另外給我三包香煙,然后就分手了。
第二天,將近兩點鐘,我挾著一把雨傘,按時到了阿基梅德大街;天空布滿烏云,看來要下雨了。納爾冬早已在那里等待,他指著馬路對面的一扇大門,對我說:
“她很快要從那里出來。每天都睡懶覺,總是一點鐘才起床,這個時候出門;真是個游手好閑的女人。她對自己的情人忽兒這么說,忽兒那么說,老頭兒起了疑心;依我看,老頭兒的懷疑是有根據(jù)的。”
我們在那里大約等了半個小時,東拉西扯地閑談。納爾冬向我講述偵探公司的許多故事,逗我發(fā)笑;常常有許多男男女女找到偵探公司,一口咬定自己戴了綠帽子,不惜拿出大把大把鈔票,以求弄得個水落石出。忽然,他用胳膊肘碰我一下,說:
“你瞧,就是她。”
不料,正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我卻因為受了寒氣,打了個噴嚏;等到我抬頭細瞧,只看見一個女子身穿火一般鮮紅的雨衣,匆匆忙忙地朝公共汽車站走去。納爾冬把三包香煙塞在我手里,對我說:
“夜里十二點見;如果釘梢還沒有完,給我打個電話,我來替你。”
“一言為定。”我一面回答,一面急忙去追趕那女人。
可是,這一次我又沒有能夠看清楚她的臉,因為公共汽車突然開進了站;她上了車,許多乘客跟著擁了上車,我是最后一個,剛踏上踏腳板,車就開動了。
車里擠滿了乘客。還在趕汽車的時候,我就暗暗盤算好了,我可不能擠到人群里去,否則,她該下車了,我興許還沒有擠到她跟前呢;最好站在踏腳板上,這樣我可以跟她同時下車。公共汽車在疾駛,過了一站又一站,我始終站在踏腳板上。汽車跑完了整個弗拉米尼亞大街,到了弗拉米尼亞廣場。我一只腳踩在地上,一面細細打量。下來了大約四、五名乘客,爾后,我瞥見了穿紅雨衣的女子。我立即跳下車,緊緊跟了上去。
現(xiàn)在,她在我前面,正朝臺伯河走去,我有機會非常從容地打量她。紅雨衣緊緊裹住的身軀頗為豐腴,她每走動一步,腰肢豐滿的肌肉就清晰可見地在紅雨衣里映現(xiàn)出來。她的個子比我還高一點兒,走路的步子急促、堅定、有力。我緊走幾步趕上了她,幾乎跟她并肩而行。她是一個金發(fā)女子,幾綹金黃色的卷發(fā)搭拉在火紅的雨帽外面;她的臉龐俊秀,但很嚴肅,幾乎帶著男人的神氣,一張僵硬的大嘴,筆直的鼻梁,一雙碧藍的眼睛,眉頭微微蹙緊。雨衣在她的胸脯前面鼓起來,更使她的身影象個雕塑像。總而言之,她是一個剛健綽約,生氣勃勃的女子,一個六十五歲的老頭兒,怎么能滿足她的要求呢?
她仍然踏著急促而有力的步子,折入臺伯河大街,沿著面朝臺伯河的一排公寓走去。前面是一座現(xiàn)代式樣,完全大理石建筑的小公寓,她徑直走了進去;我也尾隨而入。她朝電梯走去;過了片刻功夫,電梯降下來了,這是一個極其現(xiàn)代化的玻璃盒子。她登上電梯;我緊跟著跨了進去。
“您上幾樓?”她問我。聲音溫柔悅耳,帶著童聲的稚氣,跟她嚴肅的外表形成對照。
我隨意說:“上最高一層樓。”
她按了一下上第四層的電鈕。現(xiàn)在,我們彼此距離很近,但是她固執(zhí)地低垂著腦袋。她在四層下了電梯;我趕快按了上第五層的電鈕。電梯一停,我急忙沖了出來,順樓梯奔向四層,正好瞧見八號房間的門砰地一聲關上,她的背影消失了。我走近八號房間,只見門口的銅牌上寫道:“伊諾欽蒂”。我又回到底層,找了許久,沒瞧見看門人的影子,只好走到公寓對面,倚靠著臺伯河畔的欄桿,耐心等待。
下起了濛濛細雨。我打開雨傘,點燃了第一支香煙。我知道,需要等老半天,這使我快快不樂,心想,釘梢可真是苦活兒,這三千里拉實在不好賺。我眺望著臺伯河,可是眼睛卻總是斜睨著公寓的大門。一汪河水,掀起渾黃洶涌的波浪,使人目眩;翻滾的旋渦,不時把灑落水面的些許發(fā)黑的樹枝、碎片,席卷而去。天空也是陰沉沉的,臺伯河對岸的樹木,雖然已披上淺綠油亮的新裝,可是籠罩在迷蒙暗淡的天色下,顯得格外的不協(xié)調。
我大約等了三刻鐘,抽了三支煙。忽然我瞥見了看門人,一個細瘦干癟的男子,身穿一件帶銅鈕扣的灰制服,戴一頂消防隊頭盔式樣的帽子。他走到大門口,抬頭瞧瞧天空。
我趕緊離開河邊,走到他跟前,問道:
“這里可住著一位伊若欽蒂律師,六十來歲,禿頭,帶眼鏡,鼻子尖上長著一個小肉瘤?”
他幾乎用一種憐憫的神色打量了我一番,然后回答說:
“是的,這里有一位伊諾欽蒂,住在四層八號。不過,這是一位三十來歲的年輕人,身體棒極了的運動員。他著魔似地迷上了汽車比賽。瞧,那就是他的汽車。”
隨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前面不遠的地方,停著一輛矮小而細長的賽車,閃爍如火,恰跟我釘梢的女子身上的雨衣一個顏色。于是,我對他說:
“謝謝您,是我弄錯了。”
我匆匆地走開,回到臺伯河邊的欄桿前站定,但比原先的地方稍稍遠些,免得讓看門人瞧見。
“這么說,”我暗暗思忖,“她的情人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年輕人,運動員。她可真有兩下子。怪不得她每天中午兩點鐘來幽會。真不簡單。”
我掏出記事簿,記下了他的姓名、地址和他們幽會的時間。爾后,繼續(xù)等待。
細雨淅淅瀝瀝地下個不停。我撐著雨傘,目不轉睛地盯著公寓的大門;我的一雙眼睛是這樣直勾勾地瞧著那大門,以致我不時恍然覺得,眼前幻現(xiàn)出不止一個,而至少是兩個,甚至三個大門。
我等了多長時間?將近五個小時,從兩點半鐘幾乎等到七點半鐘。我一支接一支地抽煙。我沒有帶報紙,而在這濱河大街上,除了風馳電掣一般疾駛而過的汽車,沒有什么可看的,我不由得羨慕起對面那公寓四層八號房間里現(xiàn)在正發(fā)生的事兒。我自言自語地說:“我象傻瓜似地站在這里,風吹雨打,而那樓上……那樓上卻美滋滋的:溫柔的撫摸,熱烈的親吻,甜言蜜語,調笑,擁抱,美酒,應有盡有。在這樣糟糕的天氣談情說愛,放下百葉窗,在昏黑的幽黯中,躺臥在繡床上,緊緊地摟著,絮絮細語,傾聽淅淅颯颯的雨聲,汽車在濕漉漉的柏油路上急駛的滋滋聲,真是人世間最大的樂趣。他們是幸運兒,可我呢,卻在干這該詛咒的工作!”
一包煙抽完了。為了排遣悶悶不樂的情緒,我開始在大約一百米長的一段距離內來回踱步。我的思緒老是擺脫不了那一對男女;或許出于憤懣,我又掏出記事簿,在上面寫下這樣的評論:“無須繼續(xù)釘梢那女子;現(xiàn)已證明,她在此運動員的房里待了整整一個下午:事情不言而明。”
仿佛上帝安排好了似的,將近七點半鐘,那紅雨衣終于又出現(xiàn)了。我松了一口氣,跟了上去。她走的步子仍然是那么急促、有力,仿佛跟那男子的幽會一點兒都沒有使她疲勞。她走到弗拉米尼亞廣場,登上了開往市中心的公共汽車;我尾隨她上了車。
車子里擠滿了乘客。我正好站在她的身后。大概是我挨得她太近,她轉過身來,面帶慍色,用那充滿稚氣的聲音,說道:
“對不起,請您稍離遠一點。”
我盡可能地往旁邊挪了挪,心里卻思忖:“真會假裝正經。跟伊諾欽蒂打得火熱,卻不準我接近她。走著瞧吧,會有不相識的人把你拐去的。”
公共汽車飛快地行駛。她在科隆那廣場下了車。我依然緊緊釘著她。她折入通往少女噴泉的一條街,走進了一座古老的建筑物。
我站在大門口,打量門上掛著的各種招牌。這里有芭蕾舞學校,有出租公寓,有裁縫店,還有一家按摩所。可以毫不懷疑地說,這座建筑物是極其可疑的。事實上,不時有許多妙齡女郎,或者單個地,或者成雙地走進大門,隨即消失了蹤影。大門內側有一間陋室,透過玻璃門散發(fā)出一股刺鼻的氣味,里面坐著一個長了胡子、雙腿浮腫的老太婆。我走上前去,向她打聽這里是否住著如此這般的一個金發(fā)女子。
老太婆連身子也不動彈一下,說道:
“我的孩子,這里有無數(shù)的姑娘進進出出,誰能把她們統(tǒng)統(tǒng)記在腦子里呢?”
我只好耐著性子繼續(xù)等候。幸好我買了一份報紙,一面讀報,一面掏出中午我匆匆忙忙塞在衣兜里的兩個面包來干啃。這條街上行人川流不息,總是可以看到新鮮東西解悶,不象在臺伯河畔那樣無聊。大約等了一個小時,或許稍多一點;我不時想起穿紅雨衣的女子,不禁自言自語:“看來大有文章。她除了跟伊諾欽蒂打得火熱,還另外偷了個鬼知道什么樣的漢子。”
終于,她又出現(xiàn)了,仍然穿著那件紅雨衣。我快步跟了上車。
她回到科隆那廣場,坐上中午乘的那路公共汽車,不過是朝相反的方向。二十分鐘以后,她在臺伯河畔下了車;我亦步亦趨地跟著她。到了伊諾欽蒂公寓,她果斷地走了進去,我留在外面等候。
快到九點鐘了。雨辟辟拍拍地下大了,而且還刮起了風,雨點不停地抽在我的臉上。我不由得把納爾冬、可惡的釘梢、穿紅雨衣的女子詛咒了一通,自然,我又情不自禁地想到:“我在這里,風吹雨淋,吃足苦頭,可那一對談情說愛的幸福男女,卻在舒適的房間里,吃著美味的晚餐,你嘗嘗這個,我的心肝;你吃點兒那個,我的寶貝;你喝一口這酒,我親愛的。晚餐以后,又是百般溫柔,說不盡的恩愛。唉,真是毫無公道可言啊!”
算了,簡單地說,我又接連等了三個小時。深夜十二點正,我走到附近一家汽車行,從那里可以監(jiān)視伊諾欽蒂公寓的大門;我給納爾冬打電話:
“噢,那一對正在吃啊,喝啊,尋歡作樂,打得火熱呢。你快來替換我吧,要不,我撒手不干了,回家去了。”
納爾冬說,他馬上就來。果然,大約過了二十分鐘,納爾冬來了。我簡單地把釘梢的情況向他作了匯報,把我記事簿上的那兩頁或許三頁紙交給他,還說了幾句俏皮鋒利的評論,爾后,我終于脫身,回家睡覺去了。
大約有兩天時間,我沒有見到納爾冬,雖然心里巴不得他來找我。可是,眼看浸透了我的汗水的那三千里拉還沒有著落,我只好給納爾冬打了個電話。他約我在科隆那廣場會面。
他一瞧見我,馬上怒氣沖沖地向我迎來,幾乎把我撞倒:
“你干的好事,差一點兒毀了我。”
“怎么啦?”
“你釘梢的女人,壓根兒不是我指給你的那個,搞亂了套。”
“這不可能。”
“你跟的那個女人,是一個護士。”
“是護士?”
“是的,而且是挺有名氣的護士。”
“那么,伊諾欽蒂呢?”
“告訴你吧,你釘上的那個女子她昨天一直在照料身患重病的伊諾欽蒂的老媽媽。根本沒有什么美味的晚餐,談情說愛之類的玩意兒。將近三點鐘,老太太去世了,那可憐的姑娘累得精疲力盡,便到伊諾欽蒂的公寓去休息了。你知道她平時住在哪兒嗎?就是少女噴泉附近那座古老的建筑,你以為極其可疑的地方,她租了一間帶家具的房子,可以隨意出入。好極了,我應當向你賀喜,你真是個了不起的偵探。”
仿佛被木棒當頭敲了一記,我癡癡地站在那里發(fā)楞。不過,我又產生了好奇心,想弄明白我怎么會出了這樣的差錯。不過,我很快便恍然大悟:我沒有看清楚我釘梢的那個女子的面孔,她就上了公共汽車;汽車上有一個女護士,穿著跟她一樣的紅雨衣。我蠢得象頭牛,不分青紅皂白就釘上了她,而放過了真正的目標。納爾冬又對我說:
“這些事情是我從她那兒打聽來的。當我發(fā)現(xiàn)她不是我要跟蹤的女子,便走到她的跟前,把我的來歷和任務一五一十對她說了,這可憐的女人很客氣地把事情都告訴我了。你知道,最后她說了什么嗎?她說:‘我記得釘我梢的那個年輕人。在公共汽車里,他的舉動可實在不體面,我不得不叫他放老實點兒。’塞拉費諾,我真沒有料到你還有這一手。我要提醒你,釘梢,可以說是極其嚴肅的工作,是重要的任務。”
“我敢發(fā)誓,那不是事實。”我大聲抗議。
納爾冬冷冷地說。
“得了,男人嘛,都是追逐女子的獵人。你頭腦發(fā)熱,以為這是一個輕浮的女人。好吧,給你一千里拉和一包香煙。我不想跟你多啰嗦了。”
【鑒賞】:
這篇小說是意大利現(xiàn)代著名作家莫拉維亞的代表作之一。莫拉維亞善于把錯綜復雜的現(xiàn)實生活中最普通、最平淡無奇的橫斷面截取下來,進行藝術典型化的構思,熔鑄成概括凝練的作品。短篇小說《紅雨衣》正是如此。
小說描寫了一個下層人物“我”的一段經歷。“我”,因為沒有固定工作,所以“有許多職業(yè)擺在面前”,“我”干過許多事,這里敘述的只是其中的一件:“我”受人委托,也為掙錢吃飯,去干了一天釘梢的工作,不料因為受寒“打了個噴嚏,”沒看清對象,結果白白辛苦了一個下午和一個晚上。作品的情節(jié)就這么簡單,而且似乎顯得很偶然,很可笑,然而透過偶然和可笑的表面,我們便可以看到戰(zhàn)后初期意大利下層人民的悲慘生活。
小說通過各種手段,突出地展示了主人公釘梢的苦辛。“細雨淅淅瀝瀝地下個不停。我撐著雨傘,目不轉睛地盯著公寓的大門,我的一雙眼睛是這樣直勾勾地瞧著那大門,以致我不時恍然覺得,眼前幻現(xiàn)出不止一個,而至少是兩個、甚至三個大門。”由此可知,主人公“我”注意力是多么的集中,這樣高度的集中注意力連續(xù)幾個甚至十幾個小時,對人的體力、精神,無疑是一種摧殘。小說還通過“我”之口,展示了“我”的心理。“我象傻瓜似地站在那里,風吹雨打,而那樓上……。他們是幸運兒,可我呢,卻在干這該詛咒的工作!”小說中這種強烈的對比描寫出現(xiàn)過多次,“我”的苦辛,正是在這種對比中被鮮明地突出出來。“我”并不是不知道這一點,然而生活迫使“我”去忍受它,因為三千里拉對于一個沒有固定職業(yè)的人來說,畢竟是一筆不小的數(shù)目。然而“我”最后卻因為釘錯了對象,不但沒有拿到“浸透了我的汗水的那三千里拉,”還受到納爾冬的一番奚落。小說直到結尾,才使讀者真正了解第一段末尾的話;“沒有一樣東西,能夠象失業(yè)那樣妨礙你成為一個人,一個有家庭、固定工資和可靠的職業(yè)的人”的真正含義。
小說還通過盯梢對象與盯錯了的對象(女護士)的對比,反映出意大利社會兩個不同階層的人士對待生活的截然不同的態(tài)度:一個是“每天都睡懶覺,總是一點鐘才起床”,只知道談情說愛”游手好閑的女人”;一個是“步子急促,堅定、有力”,對生活充滿信心,努力工作,對他人充滿愛的“護士”。在這種對比中,我們不難看出作者的褒貶、愛憎。而這種對比,正是通過“我”的眼睛觀察出來的:我在聽到納爾冬的介紹之后,見到的卻是另一種女人,她有嚴肅的外表、“溫柔悅耳”的聲音,是“一個剛健綽約。生氣勃勃的女子”,這樣寫,一方面給后面的結果埋下伏筆,另一方面也造成了情節(jié)的跌宕起伏,撲朔迷離,促使讀者看下去。
總之,“我”既是生活的旁觀者,又是生活中的主人公,作者通過“我”這個人物的活動,就為我們展示出立體的生活畫面,表現(xiàn)出豐富的生活內容,這正是作者選擇“盯梢”作為題材的獨具匠心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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