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訴我，告訴我你處女心田中的秘密，

告訴我你埋在地下的軀體的秘密；

我想知道你現在為什么化作一灘水，

在它清新的岸邊，赤腳用泡沫洗滌。

告訴我為什么在你飄逸的頭發上，

在你愛撫過的甜美的草叢上，

落著，滑動著，愛撫著，

一輪熾熱或安詳的太陽

帶著一只鳥兒或手兒宛如清風撫摸著你。

告訴我，為什么你的心像一片小小樹林

在地下期待著不可能飛來的鳥禽，

整首的歌兒落在眼簾上

使夢魘掠過無聲無息。

噢，你呵，為亡故或活著的軀體唱的歌兒，

獻給了于地下的美麗人兒，

你歌頌石頭的顏色，吻或嘴唇的顏色

你的歌聲宛如沉睡或呼吸的螺鈿。

你那纖腰，你那憂傷的細窄的胸膛，

發兒飄散，任風吹揚

你那雙眼睛游弋著沉靜，

你那牙齒宛如珍藏的象牙

你那吹不動枝葉的呼吸……

噢，你呵，歡快的天空像浮云飄動；

噢，幸福的鳥兒在人的肩上暢笑。

清新的水柱噴出泉口，與月兒共舞，

柔軟的草坪上，尊貴的腳兒踩過。

(陳孟　譯)

【賞析】

這首詩歌選自其詩集《毀滅或愛情》(1935)，這是一部當時未正式發表的作品，曾榮獲西班牙國家文學獎。這首詩是為紀念一位故世的女友而作，但作品中毫無挽歌的哀傷，卻仿佛在與一個遠行的姑娘傾訴衷腸。整篇詩作充滿著輕靈淡雅的氛圍。詩人以親切的語調開始了詩篇： 朋友，敞開你的心扉來跟我傾訴吧，讓我和你一起分享你年輕的生命中蘊藏著的秘密，告訴我你在另一個世界中的快樂生活吧。我想知道你為什么愿意化作塵埃，投入到黃泉的懷抱，在那里愜意地把雙足放進清澈的溪流中快樂地嬉戲呢？告訴我為什么你如此美麗？你那飄逸的長發上，你撫摸過的青青草地上，你留下痕跡的一切事物上，都閃耀著太陽一般的光輝。你為什么不跟我說話呢？你的心扉緊閉，就像一片小小的樹林，在地下靜靜地等待，等待我像鳥兒歸林一樣來到你的身邊。在我的歌聲中你安詳地睡著了，無聲無息地進入了夢鄉。詩歌呀，所有寫給生者和死者的詩歌，我要把它獻給你——長眠于地下的最美麗的朋友，我用詩歌頌石頭、親吻和嘴唇的迷人色彩，我的詩歌輕柔動聽，宛如你那安穩的呼吸。我用詩歌描寫你那纖纖細腰和你那顯得憂傷的胸膛，我用詩歌讓你的長發迎風飄揚，我在詩歌中刻畫著你眼睛里游弋著的沉靜，還有你那象牙般的皓齒和你那寧靜的氣息……朋友你看，一切都是多么美好啊，歡快的天空浮云飄動，幸福的鳥兒在人們的肩膀上鳴叫，清新的泉水噴涌而出和月光共舞，還有那柔軟的草坪上，留下了你天使般的腳印。

這首詩歌展現了詩人豐富的想象力，詩歌搖曳多姿，意象跳蕩不定，詩人化腐朽為神奇，在他的筆下，腐爛的尸體也變成了清澈的溪流。詩人給死者的一切都涂上了太陽般的色彩，讓頭發和草地一起在陽光下閃耀，還有那石頭、親吻和嘴唇的顏色等等，使詩歌既充滿了人間的生機和甜蜜，又透露著天國的神秘和安寧。詩人在這首詩中的語言清新、淡雅，較少晦澀難懂的詞句。整首詩作充滿著一種輕柔、靈動的情調，就像是一首動聽的小夜曲，給詩人和朋友都帶去了溫柔的安慰和快樂。

雖然梅洛詩歌創作起步較晚，但就其詩作的輝煌成就和深遠影響來看，可以說后來居上、大器晚成。在他早期作品中，現代主義詩人盧文·達里奧的印痕很多，后來又反映出超現實主義流派的某些主張。不少作品中的某些詩句既超脫又飄逸，可以看出詩人難以明示的內心矛盾狀態，從藝術角度講也有一些紊亂晦澀、令人費解之處。中后期詩作的語言逐漸簡潔明快，達到了與讀者溝通的目的。他的特點是喜用奇妙的隱喻和不受任何韻律制約的自由體詩，詩歌趨向散文化；遣詞造句上追求精煉、優美、傳神，自成一體。他認為，一首好詩不完全取決于“優美”，關鍵在于“溝通”。詩歌中不存在“美”與“丑”的詞句，只有語言“生動活潑”與“死氣沉沉”之分。他最關注的是把每一個精選的詞安置在最需要它的語言環境中。他的一生中有過各種斑駁陸離的思想感情，這些都在他的詩集中有所體現，總體看來，他的詩作可以概括為： 宣揚人道，追求愛情，抗議不公。為了表達思想，他往往選擇大自然、宇宙、生命、愛情、人生和死亡等作為創作主題，這首詩即是一個明顯的例子。

(杜繡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