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帶給我一個海螺。

它里面在謳歌

一幅海圖。

我的心兒

漲滿了水波，

暗如影，亮如銀，

小魚兒游了許多。

他們帶給我一個海螺。

(戴望舒　譯)

【賞析】

加西亞·洛爾卡在詩學方面有自己獨到的見解。他認為藝術的基本價值之一在于交流。因此，他不僅重視作品的創作，也重視作品的傳播；不僅重視作品的美學思想，也重視作品的社會功能。在詩歌的傳播方面，他不僅重視出版，也重視講座和朗誦。然而洛爾卡所說的交流與傳統的現實主義美學無關，早在為《印象與風光》作序時，他就寫道：“詩歌存在于萬物之中，無論美的、丑的，還是互相矛盾的；問題是要善于發現它，善于攪動靈魂中那深深的湖水?！?/p>

《海螺》是洛爾卡經典的民歌式的代表作之一，短小精練的詩歌結構和清新流暢的語言風格是這首詩歌的動人之處。詩歌開篇就是一句普通的大白話，沒有任何文采可言，但這極為普通的詩句，卻奠定了全詩的基調。民眾的語言、直白的情感，這些都表明洛爾卡創作這首詩歌主要目的是為了和大眾交流一種簡單而優美的情景： 他們帶給“我”一個海螺，“我”把它放在耳邊，傾聽大海的聲音，海螺的里面正在謳歌大海的壯美和遼闊，它正在“我”耳邊描繪一幅精美絕倫的海洋景象?！拔摇钡男膬合駶q潮的海水，心緒激動，心波難平，就像那陽光下的海面，幽深如黑夜的暗影，閃亮如耀眼的金銀，還有那許多美麗的小魚兒在“我”的心海里暢游、嬉戲。他們帶給“我”一個海螺，也帶給“我”一個海洋的世界。

對洛爾卡來說，詩歌神秘而又簡單，他說：“詩歌是一種漫步街頭的東西。它在動，它走過我們的身邊。任何事物都有自己的神秘，而詩歌是一切事物共有的神秘。它會從一個人身邊走過，它會注視一個女人，它會猜測一條溜掉的狗，人世萬物都有詩歌。”對洛爾卡來說，創新是不會重復的，因為“同一個精靈不會重復出現，就像風暴中的大海的形體一樣”。這正是洛爾卡的作品各不相同的根本原因。在詩歌語言方面，他認為，“靈感產生意象，而不產生辭藻”，而他是“將愛獻給語匯，而不是獻給聲音”。

在洛爾卡的作品中，這種對語義的偏愛與詩歌語匯的多義性有關。洛爾卡的語言不是概念化的，而是具體的，富有感情色彩的。他的比喻是人格化的，而且常常采用聯覺的形式。他認為：“詩人應是五種感覺的先知，其順序應當是視覺、觸覺、聽覺、嗅覺和味覺?！痹谒姼璧囊庀笾?，的確常常將這五種感覺聯系起來，從而給人一種非常新奇的感受?！逗Ｂ荨愤@首詩就運用了通感的手法，詩人由看到一只海螺寫起，通過視覺進行聯想，然后與聽覺相溝通，于是詩人既聽到了海螺對大海的謳歌聲，也看到了大海的壯闊景觀?！拔业男膬?漲了水波”則又聯想到了觸覺體驗。詩人在這樣一首短詩中，盡可能地讓所有的感覺器官都活躍起來，參與到詩歌的意象中來，從而使詩歌的感情細膩而真實。

(杜繡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