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四] 子絕四: 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鑒賞〕 “意”同“臆”,表示臆測,猜疑。“必”意為自以為是,自以為必定如此,必然會有。“固”: 固執。“我”: 自私自利,自我中心。
這句名言講述了孔子所厭惡的四種思想方式,指明了它們的根子都是以自我為中心。孔子對人們思維的兩種頑癥,即主觀主義和絕對主義的針砭是逐層加深的,指出它們開始于一種自作聰明的臆想,即“意”。此后進一步想當然地認為這種臆想必定是或必將是事實,這表明主觀主義和絕對主義的毛病加重了。聽到不同的或反對的意見也不知反思;自己的認識在實際中碰壁或導致挫折、失敗也不思悔改而一意孤行,這就是“固”了。所有這些表明自我中心主義是這些錯誤的思想方式的病根所在。可見《論語》對主觀主義和絕對主義的批判入木三分,非常準確而深刻。
從《論語》的記述可見,孔子“絕四”表現在各個方面。他曾經提出對于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和研究的問題,要采取老實的態度,不能毫無根據自以為是地發表意見。他說“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為政》)。所以當一個鄉下人向他請教一個他不熟悉的問題的時候,孔子坦然承認自己對此“無知”,心中“空空如”。當然他憑借執兩用中的辯證法,還是能引導這個鄉下人自己解決了這個問題(見《子罕》第八章)。
絕對主義的一種表現是用必然性來束縛人們的頭腦,把一種觀念、法則和理論當成是無條件的,不受限制的,固定不變的,并且不根據具體條件來運用它們。孔子“毋必”的教導,他提出的“無可無不可”(《微子》)的生活態度和處事方式就是對這種絕對主義的思維方式的否定。他一方面贊揚弟子顏淵安貧樂道的精神,另一方面又夸獎弟子子貢善于做生意贏大利的才能;他推許那些維護自己的尊嚴和氣節的人士,但是他又肯定春秋時齊國管仲不為舊主死節、歸順新主齊桓公的做法。他甚至認為,人們在作出某種諾言以后,不是在任何情況下都必定要去實行的,如果發現這種諾言不適當或有害,可以加以改正。所以他說“言必信,信必果,硁硁然小人哉!”
孔子主張在實現理想的時候不能死板,而應顯示出靈活性。在他看來,如果不通過學習和考察來把握實際情況,盲目地拘守一種做法,任何一種價值觀念都會變成它的反面,他說: “好仁不好學,其蔽也愚;好知不好學,其蔽也蕩;好信不好學,其蔽也賊;好直不好學,其蔽也絞;好勇不好學,其蔽也亂;好剛不好學,其蔽也狂。”(《陽貨》)因此不能不顧實際情況、教條式地推崇和實行這些道德規范。
為了防止執守一種做法而陷入片面性和絕對化,孔子在提倡一種做法的同時總是有意識地提出與之對立或相反的另外一種做法,來加以平衡,以達到“毋必”的目的。如他要求“君子博學于文,約之以禮”(《雍也》),認為“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文質彬彬,然后君子”(同上)。這類規定在《論語》中是不勝枚舉的。
“絕四”的思想方法和生活態度實質上是與主張從實際出發,一切以時間、地點為轉移的觀點相近的,對后人也有很大的教育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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