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沖之《漢宮春》原文與歷代鑒賞評論
瀟灑江梅,向竹梢疏處,橫兩三枝。東君也不愛惜,雪壓風欺。無情燕子,怕春寒、輕失佳期。惟是有,南來歸雁,年年長見開時。清淺小溪如練,問玉堂何似,茅舍疏籬。傷心故人去后,冷落新詩。微云淡月,對孤芳、分付他誰。空自倚,清香未減,風流不在人知。
【本事】
胡仔《苕溪漁隱叢話》前集卷五十九:端伯所編《樂府雅詞》中,有《漢宮春》梅詞,云是李漢老作,非也。乃晁沖之叔用作,政和間作此詞獻蔡攸,是時,朝廷方興大晟府,蔡攸攜此詞呈其父云:“今日于樂府中得一人。”京覽其詞喜之,即除大晟府丞。……此詞中用玉堂事,乃唐人詩云:“白玉堂前一樹梅,今朝忽見數枝開。兒家門戶重重閉,春色因何得入來。”或云玉堂乃翰苑之玉堂,非也。
曾敏行《獨醒雜志》卷四:政和間,置大晟府,建立長屬。時晁沖之叔用作梅詞以見蔡攸。攸持以白其父曰:“今日于樂府中得一人。”元長覽之,即除大晟丞。詞中云:“無情燕子,怕春寒、常失佳期。惟有南來塞雁,年年常占開時。”以為燕與梅不相關而挽入,故見筆力。(按曾氏以此詞為晁沖之作)
王明清《玉照新志》卷四:李漢老邴,少年日作《漢宮春》詞,膾炙人口,所謂“問玉堂何似,茅舍疏籬”者是也。政和間,自書省丁憂歸山東,服終造朝,舉國無與立談者,方悵悵無計,時王黼為首相,忽遣人招至東閣,開宴延之上坐,出其家姬十數人,皆絕色也,漢老惘然莫曉。酒半,群唱是詞以侑觴,漢老私竊自欣,大醉而歸。又數日,有館閣之命。不數年,遂入翰院。
陳鵠《耆舊續聞》卷九:梅詞《漢宮春》,人皆以為李漢老作,非也。乃晁叔用贈王逐客之作。王仲甫為翰林,權直內宿,有宮娥新得幸,仲甫應制賦詞云:“黃金殿里,燭影雙龍戲。勸得官家真個醉,進酒猶呼萬歲。錦裀舞徹涼州。君恩與整搔頭。一夜御前宣喚,六宮多少人愁。”翌旦,宣仁太后聞之,語宰相曰:“豈有館閣儒臣,應制作狎詞耶。”既而彈章罷。然館中同僚相約祖餞,及期,無一至者,獨叔用一人而已。因作梅詞贈別云:“無情燕子,怕春寒、輕失花期。”正謂此爾。又云“問玉堂何似,茅舍疏籬”,指翰院之玉堂。《苕溪叢話》卻引唐人詩“白玉堂前一樹梅,今朝忽見數枝開”,謂人間之玉堂,蓋未知此作也。又“傷心故人去后,零落清詩”,今之歌者,類云“冷落”,不知用杜子美《酬高適》詩:“自從蜀中人日作,不意清詩久零落。”蓋“零”字與“泠”字同音,人但見“泠”字去一點為“冷”字,遂云“冷落”,不知出此耳。王仲甫字明之,自號為逐客,有《冠柳集》行于世。(原注:陸務觀云。)
【匯評】
劉壎《水云村稿》卷四《詞人吳用章傳》:用章歿,詞盛行于時,不惟伶工歌妓以為首唱,士大夫風流文雅者,酒酣興發,輒發之。由是與姜堯章之《暗香》、《疏影》,李漢老之《漢宮春》,劉行簡之《夜行船》,并喧競麗者殆百十年。至咸淳,永嘉戲曲出,潑少年作之,而后淫哇盛,正音歇,然州里遺老猶歌用章詞不置也。(按:吳康,字用章,南豐人。生南宋紹興間。其詞已佚,《全宋詞》據劉壎此文錄其斷句二。)
楊慎《詞品》:李漢老名邴,號云龕居士。父昭玘,元祐名士,東坡門生。漢老才學世其家者也。其《漢宮春》梅詞入選最佳。
許昂霄《詞綜偶評》:圓美流轉,何減美成。
又:(“東風”六句)三層俱用旁寫。
李佳《左庵詞話》:李邴《漢宮春》詠梅,下闋云:“清淺小溪如練,問玉堂何似,茅舍疏籬。傷心故人去后,冷落新詩。微云淡月,對江天、分付他誰。空自憶,清香未減,風流不在人知。”此詞為人所忌,仕途遂至于蹭蹬。甚矣筆墨失檢,乃易賈禍。
黃蘇《蓼園詞選》:借梅寫照,豐神蘊藉。……按其風骨應為李漢老作,恐非叔用所為。苕溪說恐誤也。
陳廷焯《白雨齋詞話》卷六:宋李漢老有“問玉堂何似,茅舍疏籬”之句,一時膾炙人口。然此語亦似雅而俗。
唐圭璋《宋詞互見考》:案此詞《樂府雅詞》、《花庵詞選》、《梅苑》、《全芳備祖》,均作李漢老詞。《玉照新志》亦云李漢老少日作。惟宋本《草堂詩余》題為晁叔用作。又《苕溪漁隱叢話》云:“端伯所編《樂府雅詞》中,有《漢宮春》梅詞,云是李漢老作,非也。乃晁沖之叔用作,政和間作此詞獻蔡攸,除大晟府丞。”據此當從《草堂詩余》作晁沖之為是。《直齋書錄解題》亦云,晁沖之壓卷《漢宮春》梅詞行于世。
吳世昌《詞林新話》:亦峰評李漢老“問玉堂何似,茅舍疏籬”句,“似雅而俗”。不但俗,且做作。
【考證】
此詞《梅苑》卷一、《樂府雅詞》卷上、《玉照新志》卷三、《全芳備祖》前集卷一、《中興以來絕妙詞選》卷一俱作李邴詞。《苕溪漁隱叢話》前集卷五十九、《直齋書錄解題》卷二十一、《獨醒雜志》卷四則云晁沖之作。茲兩存之。
上一篇:晁沖之《上林春慢》原文與歷代鑒賞評論
下一篇:晁沖之《小重山》原文與歷代鑒賞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