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夔《點絳唇》原文與歷代鑒賞評論
丁未冬,過吳松作
燕雁無心,太湖西畔隨云去。數(shù)峰清苦。商略黃昏雨。第四橋邊,擬共天隨住。今何許。憑欄懷古。殘柳參差舞。
【編年】
丁未為孝宗淳熙十四年(1187)。該年春,姜夔嘗以楊萬里介紹,往蘇州見范成大。此詞或冬天自湖州再往,道經(jīng)松江作(見夏承燾《姜白石詞編年箋校》卷二)。又陳思《白古道人年譜》謂“此闋為誠齋以詩送謁石湖,歸途所作。詩集有《姑蘇懷古》詩。”松江即今吳江。
【匯評】
卓人月《詞統(tǒng)》卷三:“商略”二字誕妙。
許昂霄《詞綜偶評》:“數(shù)峰清苦”二句,遒緊。
陳廷焯《詞則·大雅集》卷三:字字清虛,無一筆犯實,只摹嘆眼前景物而令讀者吊古傷今不能自止,其絕調(diào)也。“今何許”三字提唱,“憑欄懷古”下只以“殘柳”五字詠嘆之,神韻無盡。
陳廷焯《白雨齋詞話》卷二:白石長調(diào)之妙,冠絕南宋,短章亦有不可及者。如《點絳唇·丁未過吳淞作》一闋,通首只寫眼前景物,至結(jié)處云:“今何許?憑欄懷古,殘柳參差舞。”感時傷事,只用“今何許”三字提唱。“憑欄懷古”以下,僅以殘柳五字,詠嘆了之。無窮哀感,都在虛處。令讀者吊古傷今,不能自止,洵推絕調(diào)。
俞陛云《唐五代兩宋詞選釋》:欲雨而待“商略”,“商略”而在“清苦”之“數(shù)峰”,乃詞人幽渺之思。白石泛舟吳江,見太湖西畔諸峰,陰沉欲雨,以此二句狀之。“憑欄”二句其言往事煙消,僅余殘柳耶?抑謂古今多少感慨,而垂柳無情,猶是臨風學舞耶? 清虛秀逸,悠然騷雅遺音。
陳匪石《宋詞舉》:陳廷焯曰:“通首只寫眼前景物,至結(jié)處云:‘今何許?憑欄懷古,殘柳參差舞。’感時傷事,只用‘今何許’三字提唱,‘憑欄懷古’下,僅以‘殘柳’五字詠嘆了之,無窮衰感,都在虛處;令讀者吊古傷今,不能自止,洵推絕調(diào)。”陳氏所評,蓋以其沉郁虛渾也。詳味本詞,燕春來秋去,雁秋來春去,隨云來往,無所容心,開口便饒閑適之味,謂為白石自況,亦無不可。“數(shù)峰清苦”,所“商略”者又是“黃昏”之“雨”,則紅塵不到,萬籟俱寂,而有四顧蒼茫之慨,與后遍“懷古”二字息息相關。“第四橋”即吳江城外之甘泉橋,見《蘇州府志》。天隨子為陸龜蒙自號,即笠澤所祀“三高”之一。通首只此二句稍實。然“擬共天隨住”,又所“商略”者,與“太湖西畔”、“無心”“隨云”同一境界也。“今何許”,以提為轉(zhuǎn)。“憑欄懷古”,承上起下。“殘柳參差舞”,則煙水迷離之境、桑田滄海之感,兼而有之,所謂“篇終接混茫”者,仍以淡遠之致出之。以詞言,為小令正軌。以境言,則誠所謂“襟期灑落”、“意到語工,不期高遠而自高遠”者。
唐圭璋《唐宋詞簡釋》:此首過吳松作,通首寫景,極淡遠之致,而胸襟之灑落亦可概見。起寫燕雁隨云,南北無定,實以自況,一種瀟灑自在之情,寫來飄然若仙。“數(shù)峰”兩句,體會深山幽靜之境,亦極微妙。“清苦”二字,寫山容欲活,蓋山中沉陰不開,萬籟俱寂,故覺群峰都似呈清苦之色也。“商略”二字,亦生動,蓋當山雨欲來之際,諦視峰與峰之狀態(tài),似商略如何降雨也。換頭,申懷古之意。“今何許”三字提唱,“憑欄”兩句落應,哀感殊深。但捉住殘柳一點言之,已見古今滄桑之異。用筆輕靈,而令人吊古傷今,不能自止。
吳世昌《詞林新話》:《草堂詩余》選《天香》,有“重陰未解、云更雪、商量不少”語,白石“商略黃昏雨”由此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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