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江西詩詞·明中期江西詩詞·權相詩人嚴嵩
嚴嵩(1480~1565),字惟中,號勉庵、介溪等,分宜人。弘治十八年(1505)進士,改庶吉士,授編修。移疾歸,讀書鈐山七年,為詩、古文辭,頗著清譽。還朝,久之進侍講,署南京翰林院事[1]。召為國子祭酒[2]。嘉靖七年歷禮部右侍郎,遷吏部左侍郎[3],進南京禮部尚書,改吏部。至京師,以禮部尚書兼翰林學士留[4],以佞幸,尋加太子太保。二十一年(1542)八月拜武英殿大學士,入直文淵閣,仍掌禮部事,尋加太子太傅。累進吏部尚書、謹身殿大學士、少傅兼太子太師[5]。尋加特進,再加華蓋殿大學士。恃寵攬權,貪賄親邪,凡直陳時政者或斥或戮。與其子世蕃濟惡,為楊繼盛劾奏十大罪五奸,后為御史鄒應龍極論不法,世宗勒令致仕歸[6]。四十二年嚴嵩削籍,沒其家。又二年,嵩老病,寄食墓舍以死,年八十六[7]。生平事跡見《明史》卷三〇八《奸臣傳》、《國朝獻征錄》卷一六王世貞撰《大學士嚴公嵩傳》等。
有《鈐山堂集》《南宮奏議》(《續修四庫全書》第476冊史部錄《南宮奏議》三十卷),四庫因其人而不錄其詩文,《續修四庫全書》第1336冊集部錄《鈐山堂集》四十卷《附錄》一卷(影印明嘉靖二十四年刻增修本),《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56冊錄其《鈐山堂集》四十卷《附錄》一卷(明嘉靖二十四年刻增修本),四庫館臣稱:“嵩雖怙寵擅權,其詩在流輩之中乃獨為迥出。王世貞《樂府變》云:‘孔雀雖有毒,不能掩文章’,亦公論也。然跡其所為,究非他文士有才無行可以節取者比,故吟詠雖工,僅存其目以昭彰癉之義焉。”又《四庫全書總目》亦稱嚴嵩之鈐山堂詩,“詞華之美,足以方軌文壇”。
嚴嵩一生大致可分四個階段:26歲以前,為人生成長時期;26歲至36歲,為中進士后就讀翰林院和家鄉隱讀時期;37歲至62歲,為官場得意時期;63歲入直文淵閣至82歲,為位極人臣時期;83歲罷相至86歲去世,為悲涼晚年時期。從現存《鈐山堂集》來看,此集是按時間順序編排的。26歲以前是否有作品,不好判斷。讀書鈐山時期和罷相后的作品成就都較高,而其他時期的作品大多迎送題贈等應酬文字,整體成就不高。其詩,《列朝詩集》錄17首,《明詩綜》錄16首,《御選明詩》錄23首,《江西詩征》錄19首,《明詩紀事》未見選錄。讀書鈐山時期的詩作多寫山水田園風光,表現閑適的山村生活,詩風或古樸淡雅,或沖淡閑遠,或清新明麗。如《雪霽登鈐山》:
千峰積瑤素,寰宇映空明。仙人好赤腳,獨躡層冰行。疊石疑瓊島,高樓思玉京。勁風仍振木,朗月已輝城。永夜山中宿,山泉松澗鳴。
寫雪后登山,不見萬丈豪情,只見空明素凈的景色與詩人恬淡的心境。又如《出仰山》:
鐘聲在山間,客子出山去。細雨濕春衣,新寒入高樹。
寫山間鐘聲悠揚,客子在蜿蜒的山路上行走,細雨打濕了衣裳,才感覺到春寒依然料峭,活脫脫一幅有聲有色的山林煙雨圖。再如《山塘》:
山塘深且廣,邐迤抱山麓。隔浦見人家,依依桑柘綠。
寫深廣的山塘被群山所環抱,隔著寬闊的水面,可以看見綠色的桑柘林和幾戶農家。景色靜凈似世外桃源一般,風格清新明麗。《東堂新成二首》其二云:
無端世路繞羊腸,偶以疏慵得自藏。種竹旋添馴鶴逕,買山聊起讀書堂。開窗古木蕭蕭籟,隱幾寒花寂寂香。莫笑野人生計少,濯纓隨處有滄浪。
此詩大概是正德三年(1508)嚴嵩丁祖父憂返鄉后所作,所筑東堂新成,故吟詩以賀,并表述隱居讀書的恬淡心志,詩風古樸淡雅。
其他如《覽游大仰山宿東豀方丈》《大仰寺》《仰山尋鄭谷書堂》《謁古廟二首》《仰天岡》《登宜春臺》《洞靈觀》《仰山置酒》《泛舟》《東溪晴泛》《春日》《夏日閑居》《秋夕閑居對雨》《齋中讀書》《江館聞雨》等,風格大體類似。故“王子衡云:介溪詩思沖邃閑遠,在孟襄陽伯仲之間。唐虞佐云:崆峒子評介溪詩曰淡,石潭翁評介溪詩曰達,達者其辭和,淡者其辭平,和平之音,其于古作者庶幾矣”[8]。
官場得意之時,嚴嵩的詩歌多應酬之作,字句多雕琢而乏動人的因素。如《奉命視牲》:
觀闕層城峻,郊宮復道開。市煙當樹合,炬火逐塵來。牲帖犧人報,騶聲騎士催。夜歸題笏記,候曉奏蓬萊。
缺乏早期詩歌的自然本質與真情實感,故詩味不足。又如《恭扈圣駕幸承天發京作》:
禁城鐘動啟金扉,鳳輦時巡出帝畿。黃紙特頒都護敕,緋羅齊賜侍臣衣。祥云捧日浮仙仗,芳樹和煙隱翠微。遙想湘江歡父老,漢皇今睹沛中歸。
為應制之作,雖典雅平正,但缺乏感人的力量。只有某些出使在外(如正德十三年奉使廣西靖江冊封宗藩)的羈旅行役之作,才不乏感人因素。如《全州歲夜》:
殊俗聊相值,空堂誰與同?燈明深雪里,歲盡漏聲中。野暗孤城柝,庭高古樹風。頻年遠為客,此夕意何窮。
全州位于廣西東北部,此詩寫除夕獨在異鄉的孤獨與寂寞,情真意切,容易讓人產生共鳴。又如《過彭城》:
十月彭城水,臨觀勢渺漫。客帆牽樹杪,日夕畏風湍。汴泗流爭長,魚龍臥未安。無人守茅屋,寂寞傍江干。
寫泊舟江岸的孤寂之感,古樸質直。
嘉靖四十一年(1562)罷相后,嚴嵩的詩歌數量雖然少了,但內容較此前充實些,真實地記錄了自己罷相后的心態、回鄉途中的觸景生情以及回家后的生存狀況,無臺閣氣,無雕琢痕。剛罷相時所作如《六月二日出都作》其一:
承詔賜休退,整駕念徂征。出京心已結,辭天骨猶驚。佇立獨躊躇,淚落忽沾纓。上念圣主恩,下懷知憂情。遠樹千重隔,滄江只櫓鳴。路歧方浩浩,紛思何由平。
寫心懷感念圣主之恩而踏上歸途,仍心有余悸,淚落沾纓,紛繁的思緒哪里能夠平靜?心態描摹非常生動細膩,自然無雕琢之痕。回鄉途中所作如《舟行即事》:
長堤綠樹濃于幄,細草繁花秀若茵。日晚沿洄那得住,不知何處是通津。
寫對未來不可知的茫然,借景抒情,詩境渾融。《南旺湖》云:
細雨牽舟拂曙行,垂楊兩岸夏鸚聲。客愁何處因忘卻,樹里南湖一片明。
寫客愁不會因美景而忘卻,以麗景寫哀,倍增其哀。歸家后所作如《新作溪上小舟》:
近溪因學置扁舟,頑水尋山得自由。好是中朝謝榮寵,歸來真作五湖游。(其一)
水碧沙明楓葉秋,短蓬孤棹自黃猶。老翁已自忘機事,溪上時來狎野鷗。(其三)
寫自己沉浸在樂山好水的閑情逸致中,仿佛忘卻了機心,像范蠡當年一樣泛扁舟而作游五湖(可見嚴嵩終其一生都沒有悟到,自己致敗的根源在于自身作為奸相的所作所為已為世所不容),詩風復歸于清新淡遠。
注釋
[1]《翰林記》卷十七“南京掌院題名”條作“嚴嵩,正德十六年以侍讀掌院事”。[2]《弇山堂別集》卷六十三“國子祭酒年表”條作“由進士嘉靖四年任”。[3]《弇山堂別集》卷五十四“吏部左右侍郎”條作“由進士十年任左”。[4]《禮部志稿》卷四十二“尚書”條作“嘉靖十五年由南京吏部尚書改任,兼翰林院學士”。[5]《弇山堂別集》卷四十一“少傅”條作“嘉靖二十三年以少保、太子太傅、吏部尚書、謹身殿大學士加,尋兼太子太師”。[6]《明史紀事本末》卷五十四作“(嘉靖)四十一年……五月嚴嵩罷,猶給歲祿”,又《弇山堂別集》卷四十一“少師”條作“嘉靖二十四年以少傅、太子太師、吏部尚書、謹身殿大學士加,嘉靖四十一年致仕,后削”。[7]王世貞撰《大學士嚴公嵩傳》作“卒年八十六”,《明人傳記資料索引》采用此說。又《弇山堂別集》卷四十五《內閣輔臣年表敘》作“嘉靖二十一年以少保、武英殿學入,累遷少師、華蓋殿學,四十一年罷,尋籍沒,卒年八十六”。[8]《明詩綜》卷三十三“嚴嵩”條引,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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