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基·蟾蜍與蚵蚾》注釋,意譯與解說

蟾蜍游于泱瀼^①之澤，蚵蚾^②以其族見，喜其類己也，欲與俱入月，使鼁蝤^③呼之。問曰：“彼何食?”曰：“彼宅于月中，身?xiàng)饦渲帲吞┖?sup>④之淳精，吸風(fēng)露之華滋，他無所食也?！彬峦o曰：“若是則予不能從矣。予處泱瀼之中， 一日而三飽， 予焉能從彼，單棲于泬漻^⑤，枵^⑥其胃腸而吸飲風(fēng)露乎?”問其食，不對。鼁蝤復(fù)命，使返而窺之，則方據(jù)溷^⑦而食其蛆鹽糞汁，而飲之滿腹，然后出，肭肭然。鼁蝤返曰：“彼之食，溷蛆與糞汁也，一日不可無也，而焉能從子!”蟾蜍蹙額而咍^⑧曰：“嗚呼!予何罪乎?而生與此物類也!”

——《郁離子·魯般》

【注釋】

①蟾蜍 (chan chu)： 俗稱 “癩哈蟆”，這里指神話中的動物， 相傳月中有蟾蜍。泱瀼(yang nang)： 水流的樣子。②蚵蚾(he bo)：類似蟾蜍的動物。③(qu qiu)：似蛤蟆，居陸地。④泰和： 即“太和”，中國古代哲學(xué)術(shù)語，宋張載用來形容陰陽二氣既矛盾又統(tǒng)一的狀態(tài)。⑤泬漻(xue liao)： 空曠清澈 (的地方)。⑥枵 (xiao)： 空虛。⑦溷(hun)： 廁所。⑧咍(hai)： 譏笑。

【意譯】

月中的蟾蜍有一天在微波蕩漾的水澤中游玩，蚵蚾以同類身份拜見，蟾蜍非常高興它和自己形貌相似，便想帶它到月宮中去。蟾蜍派鼁蝤去叫它，蚵蚾問道：“蟾蜍吃什么東西?”鼁蝤答道：“它住在月宮桂樹下，吃陰陽二氣的精華，吸甘美的玉露，其他什么也不吃?！彬峦o說：“像這樣的話我就不跟隨它去了。我生活在細(xì)流里，一日三餐吃得飽飽的，我哪能隨它孤單地住在空曠冷清的地方，空著肚子吸風(fēng)飲露呢!”鼁蝤問它究竟吃些什么，蚵蚾卻不回答。鼁蝤向蟾蜍回報，蟾蜍讓它去窺探究竟，但見蚵蚾在廁所里吞著蛆鹽糞汁，填飽肚子，脹鼓鼓的走出來。鼁蝤回去報告說：“蚵蚾吃廁所里的蛆蟲糞汁， 一天也不能缺這些東西， 它哪能隨您上月宮呢?！斌蛤懿唤櫭伎嘈Γ骸翱杀?， 我有何罪， 竟長得和這種東西相似!”

【解說】

古代箴言中有“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之說。而蟾蜍與蚵蚾同類，卻難以相聚，究其原因，兩者同“類”是表面的，其實(shí)品性各不相同。蟾蜍與蚵蚾的相遇場面，作者只寥寥數(shù)語，各自神情心態(tài)就躍然紙上。蟾蜍的喜悅和以禮相待，與蚵蚾的缺少教養(yǎng)——開口便問“彼何食”——形成鮮明對比。對比不僅表現(xiàn)在教養(yǎng)上，更表現(xiàn)在兩者的生存方式和行為上，那是大相徑庭的兩個世界。作者以優(yōu)美的筆調(diào)寫蟾蜍的高雅廉潔：“宅于月中，身?xiàng)饦渲帲吞┖椭揪?，吸風(fēng)露之華滋?！庇忠猿爸S文字描寫蚵蚾的污濁和貪欲，既形象又入木三分：食糞蛆飲糞汁的蚵蚾“滿腹然后出，肭肭然?！彬峦o并非沒有機(jī)會改變自己的生活，可惜他已滿足于此，對月中的生活竟不屑一顧，淪落到這種地步已不可救藥。

【相關(guān)名言】

敗莫大于不自知。

——呂不韋

聰明的蠢才就是這樣的沒有自知之明，自以為名滿天下，恍然大悟時方才知道自己的名聲僅限于蟻冢的范圍而已。

——俄國·克雷洛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