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名作《金河·重逢》原文|主題|賞析|概要
作者簡介 金河原名徐鴻章,漢族。1943年3月23日生于內蒙古敖漢旗南部山區農村。自幼家境貧寒,1955年高小畢業回鄉務農。1957年到敖漢旗新惠中學讀書。1963年中學畢業,考入內蒙古大學中文系。讀大學期間懷著善良的愿望參加“文革”,卻被視作“保守派”受到攻擊。1968年12月大學畢業,穿上軍裝到部隊接受“再教育”。1970年3月分配到赤峰市做新聞報導工作。1971年開始學習小說創作,1972年開始發表作品。1973年加入中國共產黨。1975年被派到當時的赤峰市醫院,任院長、黨支部書記。1978年調到遼寧省作家協會,任《鴨綠江》文學月刊小說編輯。1979年發表的短篇小說《重逢》引起廣泛討論,獲1979年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歷史之章》獲1977—1980年全國優秀報告文學獎。1980年加入中國作家協會。短篇小說《不僅僅是留戀》、《打魚的和釣魚的》分別獲1982年、1984年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現任遼寧省作家協會主席。有小說集《金河短篇小說選》、《不僅僅是留戀》、《白色的誘惑》等。他的作品往往能把積極干預生活、深刻的思想性、對社會心理內容的廣泛揭示和完整的藝術世界有機地統一起來。
內容概要 事情發生在地區公安局預審室。在粉碎“四人幫”之后的清查打、砸、搶分子運動中,為了抓幾個典型案例,地委副書記朱春信親自到公安局參加對犯罪分子的預審。預審科李科長遞過一本案卷,案卷提要中介紹了罪犯葉輝的犯罪事實:“葉輝,男,28歲,家庭出身工人,本人成份學生,捕前系我地區直屬發電廠鍋爐工。……在1967年9月的一次武斗中,親手將一名工人打傷致殘,用長矛將學生石志紅刺死,實屬打、砸、搶首惡分子……”。李科長告訴朱春信,葉輝本是北寧市一個紅衛兵組織的小頭頭,后來下鄉,1972年被招工來到地區發電廠。朱春信不由得心里一驚,因為1967年他正在北寧市被群眾揪斗。葉輝被帶上來了。這是個健壯又漂亮的小伙子,戴著手銬,卻自信地微笑著。雖然他不承認自己用過其他名字,但朱春信還是認出他就是當年的葉衛革,并不由得回憶起10年前的一段經歷。1967年秋天,北寧市的群眾組織分化成互相對立的兩大派:一派叫“東方紅”總部,一派叫“紅聯”總部。《人民日報》號召領導干部不要做革命運動的旁觀者,要站出來亮相。身為北寧市委副書記的朱春信在分析了兩派的觀點、力量和社會影響等因素之后,宣布站在“革命造反派組織”“東方紅”一邊。這樣一來他成了“東方紅”派的“革命領導干部”,同時也成了“紅聯”派眼中的“三反分子”,招來了更猛烈的打倒聲和更殘酷的揪斗。他不得不東躲西藏,和犯人一樣惶惶不可終日。9月的一個夜晚,經過輾轉遷徙,他悄悄住進一座辦公樓二樓背街一面的一間辦公室,市委辦公室副主任林鳳翔陪著他。“東方紅”指揮總部派三支隊的10多個十八九歲的青年來保衛他,支隊長就是葉衛革。朱春信擔心他們人少敵不住“紅聯”那么多人,葉衛革說只要有三支隊在,朱春信的安全就不成問題,有了緊急情況總部還會派人來支援。他宣誓一樣對朱春信說:“您站在我們一邊,就是站在毛主席革命路線一邊。為了保衛毛主席的革命路線,我們革命造反派戰士頭可斷、血可流!”天亮的時候,掌握了朱春信行蹤的“紅聯”隊伍包圍了辦公樓,與葉衛革的三支隊開始了武斗。看到已經出現的流血場面,朱春信心中充滿矛盾和痛苦。但想起這是兩條路線的斗爭,他又堅定了決心。貪生怕死的林鳳翔已經獨自溜走,他走出房間到走廊里給三支隊的紅衛兵遞磚頭。從樓梯進攻的人剛被打退,朱春信發現樓后面有人攀著梯子往上爬,不由得驚叫起來。葉衛革握著長矛提著三塊磚頭沖進房間。“紅聯”的一位叫石志紅的學生已站到窗臺上,投匕首傷了葉衛革的頭。葉衛革用長矛還擊,刺中石志紅的肩膀,石志紅摔了下去,葉衛革又往窗外扔了幾塊磚頭。這時“東方紅”大隊趕到,“紅聯”倉惶撤走。……朱春信從回憶中清醒過來,李科長告訴他審訊已結束,葉輝對犯罪事實基本承認,但不愿說出他保護過的那位領導的名字,不承認自己是追隨“四人幫”干擾破壞文化大革命。朱春信坐著汽車回到家里,心煩意亂。革命小將、恩人、罪犯、領導干部、法律……許多奇怪的概念浮現在他的腦海。他品味著10年之后與葉衛革重逢的含意,考慮自己應采取的態度,午飯也沒吃就躺到了床上。這時專程從北寧市趕來的葉輝媽媽登門求見。這位快到退休年齡的樸實女工講了兒子的往事:文化大革命開始的時候,葉輝是一個班的團支部書記,因為反對同學們揪校長、斗老師,被看作是“保皇派”趕出串連隊伍。他自己偷偷去了北京,回來后說是受了無產階級司令部最大最大的教育。他把過去得到的“三好學生”獎狀全撕了,發誓不再當資產階級孝子賢孫,又組織起戰斗隊……。朱春信聽著,覺得自己的良心正在被告席上接受審訊。最后葉輝媽媽告訴他,葉輝父親3年前去世了,葉輝結婚不到1年,媳婦快要生孩子了。她聽兒子說起過朱春信,所以特地來反映一點情況,證明兒子本質是好的。朱春信一聽,額角上冒出汗來。他本以為在上午的審訊中葉輝沒認出他,沒想到葉輝什么都記得。下午,朱春信心情沉重地來到地區公安局,和葉輝單獨交談。葉輝仍然自信地微笑著,他告訴朱春信,那次武斗受傷由于治療不及時,他差點死掉,養了幾個月的病之后兩派聯合了,建立了革命委員會,他便作為知識青年下鄉了。朱春信誠懇地說:“文化大革命中,由于‘四人幫’的干擾破壞,不少人,包括我都犯有這樣那樣的錯誤。我們要吸取教訓,提高思想覺悟”。但葉輝打斷了他的話,說:“您犯了錯誤,可以理直氣壯地控訴林彪、‘四人幫’對您的迫害;我犯了錯誤,卻必須承認追隨林彪、‘四人幫’破壞文化大革命”。朱春信表示愿意站出來承擔1967年9月那場武斗的責任,但葉輝坦然地說:“承擔不承擔隨您的便,反正我要承擔我的罪責。不管給我什么樣的處罰,我都樂于接受,因為我確實犯了罪。……這種處罰是我長知識的代價——盡管它顯得昂貴一些”;“對您,我有批評,但也有喜歡:您能夠承認自己并非一貫正確,您是誠實的,有良心的。有的干部在文化大革命中既干了一些不光彩的事,后來也遭受林彪、‘四人幫’的殘酷迫害,于是他們在平反昭雪、官復原職后,對自己的錯誤缺點只字不提,只談受迫害的光榮……”。聽了這些話,朱春信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他問葉輝上午為什么不承認用過別的名字,葉輝說:“ ‘葉衛革’這個名字是我在文化大革命開始后自愿改的,這是一個幼稚和恥辱的標記,我愿永遠拋棄它!”這時公安局領導和李科長走進來,請朱春信到會客室休息。李科長命令看守“把罪犯帶下去”,“罪犯”兩個字使朱春信猛地哆嗦了一下,臉色煞白……。
作品鑒賞 首先要注意的是這篇小說創作和發表的特殊背景——“傷痕文學”的興起。那時,“文革”結束和“四人幫”被打倒時間不長,人們剛剛從十年動亂的惡夢中醒來,許多取材于十年動亂中個人悲慘遭遇的作品應運而生。這類作品中存在著這樣一個模式: 造反分子與“四人幫”狼狽為奸,殘酷迫害革命老干部;“四人幫”被打倒后,邪惡受審判,正義得到申張,老干部揚眉吐氣,回到領導崗位。毫無疑問,這個模式有其產生的現實基礎與合理性。一方面,它真實地概括了一種具有普遍性的生活現象。另一方面,長期遭受壓抑和摧殘的人們也有權表達自己的憤怒與痛苦,喚回自己的尊嚴。“傷痕文學”的興起是人們肯定自我、回到自我的一種體現。但是,這種文學中也顯然流露出一種簡單化、非理性的傾向:造反派都是十惡不赦的魔鬼,而被迫害者絕對正確。受迫害甚至成了一種光榮的標記。這顯然不是一種科學的態度,它容易使人們對歷史和生活的認識流于簡單化和主觀主義,使控訴者僅僅滿足于控訴別人而失去對自我進行全面認識的自覺性。這又是人缺乏自我意識的表現。而《重逢》正反此道而行之。它表現其他“傷痕文學”作品共同表現的那種生活,但表達了自己獨到的見解,給當時的文壇以有力的沖擊。在這篇小說中,無論是老干部朱春信,還是造反派葉輝,都有其兩面性:朱春信在“文革”中曾經受迫害,但也曾不自覺地站出來亮相,給“小將”們遞磚頭,客觀上加劇了當時的混亂;葉輝曾積極參與武斗,但他本是團支部書記、三好學生,參加“文革”是懷著“不愿看到黨和國家變修”的善良愿望。特別重要的是,這兩個人物不僅能夠用批判的眼光看待剛剛過去的那段歷史,而且能夠清醒地認識自己,進行自我反省。朱春信并沒有一味控訴別人,或者沉浸在曾經受迫害的“光榮”之中,相反,他雖然被“解放”了,坐到了審判席上,但他心中仍然有矛盾和痛苦。他承認自己在“文革”中也犯過錯誤,愿意站出來承擔1967年9月那場武斗的責任。葉輝受到了審判,但并沒有只為自己辯解,而是愿意接受處罰,并要把這處罰作為長知識的代價。《重逢》通過這兩個人物形象的塑造,不僅肯定了認識生活與歷史的科學態度,而且提供了一種具有哲學意識的思維方式——其核心是高度自覺的理性精神。因此它不僅在當時有意義,而且將永遠有意義——特別是對于那種具有傳統性和民族性、喜歡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的思維方式來說。作者在當時舉國上下聲討造反派的情況下能這樣寫,一方面體現了他認識生活的深刻性與超前性,同時也體現了他過人的膽識。從藝術上看這篇小說也很成功。首先是構思的巧妙:把富于戲劇性而又意味深長的“重逢”作為故事的主體。10年前朱春信和葉輝并肩戰斗,而10年之后,他們一個成了莊嚴的審判者,另一個戴著手銬接受審判,同一件事對于兩個人具有截然相反的意義。這種構思一方面強化了朱春信和葉輝不同命運的對比,引起人們的思索,另一方面又縮短了時間和空間的距離,擴大了小說的容量,在有限的篇幅內把10年前的故事和10年后的故事交織起來敘述。其次是敘事角度的獨特。這集中體現在對葉輝故事的敘述上。作家不是像中國傳統小說那樣從“全知”角度(即作家對作品中的人和事無所不知)來敘述,而是通過小說中的人物或“道具”來敘述:通過案卷“提要”對葉輝的案情作簡要介紹;通過朱春信的回憶寫10年前的那場武斗,再通過李科長的審訊敘述武斗中人員傷亡的真實情況,最后通過葉輝媽媽的口敘述葉輝如何由好學生變成造反派。在這種敘述中,作家本人已經隱去了。按敘述學的觀點,這都屬于“次知”角度的敘述。這種敘述角度一方面增強了作品的真實性,一方面使故事被呈現出來的過程富于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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