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詩詞鑒賞《紅樓夢鑒賞辭典 人物形象鑒賞 晴雯和“金陵十二釵”又副冊 平兒》

平兒為王熙鳳陪房丫頭，賈璉侍妾，鳳姐管家最得力的心腹助手。

小說雖沒有明點平兒是否“又副冊”中人物，但根據她的身份地位和小說對她的描寫，她應是“又副冊”中重要一員，而且排名不會太后。現小說目錄中平兒共出現了四次： 一是第二十一回，“俏平兒軟語救賈璉”;二是第四十四回，“喜出望外平兒理妝”;三是第五十二回，“俏平兒情掩蝦須鐲”;四是第六十一回，“判冤決獄平兒行權”。其中兩回回目都冠以“俏平兒”三字，可見她也是個俏麗可愛的女子。當然，有關她的描寫并不限于上述四回，而是貫穿了全書。

1. “你就是你奶奶的一把總鑰匙”

小說第三十九回，寫平兒與李紈之間有這樣一段對話： 李紈摸到平兒身上硬的東西，問是什么，平兒回說是鑰匙，李紈就說：“什么鑰匙?要緊梯己東西怕人偷了去，卻帶在身上。我成日家和人說笑，有個唐僧取經，就有個白馬來馱他;劉智遠打天下，就有個瓜精來送盔甲;有個鳳丫頭，就有個你。你就是你奶奶的一把總鑰匙，還要這鑰匙作什么。”

這里，李紈一句詼諧的比喻，形象地點出了平兒作為鳳姐最得力的心腹助手的特殊地位。眾所周知，鳳姐是榮國府執掌實權的管家，她上對賈母、王夫人負責，對下則要轄治彈壓一大堆“心術利害”的媳婦婆子，當中還要照顧好一大群姑娘嬌客，而她之所以能把偌大一個家族管得如此周全，除了她自身的能力，一個重要的因素，就是有平兒這把“總鑰匙”。用李紈的話來說，“鳳丫頭就是楚霸王，也得這兩只膀子好舉千斤鼎。她不是這丫頭，就得這么周到了!”可見平兒對于鳳姐的重要性。

所謂“總鑰匙”，無非是比喻平兒能有效地協助鳳姐處理和解決各種日常家政事務。平兒當然是能干的，但她的能干，是一種助手的能干，因為管家的畢竟是鳳姐而非平兒，這就需要平兒和管家鳳姐之間達成一種非常默契的關系。平兒出色地做到了這一點。

平兒與管家鳳姐之間的默契關系首先表現在有些事情鳳姐事先沒有想到，平兒作為鳳姐的心腹，總能領會其意圖并把事情辦妥。例如第七回鳳姐在寧府秦氏處見到了其弟弟秦鐘，因為事先沒有想到，“未備得表禮來”，早有鳳姐的丫環媳婦過那邊去告訴平兒。“平兒知道鳳姐與秦氏厚密，雖是小后生家，亦不可太儉，遂自作主意，拿了一匹尺頭、兩個‘狀元及第’的小金錁子，交付與來人送過去。鳳姐猶笑說太簡薄等語”。這里，平兒的揣度和“自作主意”非常符合鳳姐的意圖，這就是一種默契。

其次，平兒和鳳姐的默契還表現在當鳳姐有所行動時，她總能自覺地與鳳姐保持一致，隨時跟上鳳姐的步履。例如劉姥姥二進榮府時，原本平兒見過以后劉姥姥就準備回去了，后劉姥姥投了賈母的緣，讓其在府里住兩天;鳳姐見賈母喜歡，也忙挽留，讓劉姥姥把村里的新聞故事兒說與賈母聽，賈母益發得了趣味。其間平兒自覺地跟上鳳姐的步調，在鳳姐吩咐她趁空打點送劉姥姥的東西時，她早已經打點妥貼，讓劉姥姥過那邊屋里看堆著的“半炕東西”，一一拿與劉姥姥過目： 這是你要的青紗一匹，那是年下做衣裳的兩匹綢子，還有各樣內造點心，以及太太和奶奶送的兩包銀子;平兒自己也送了好幾件襖兒和裙子，并囑咐劉姥姥：“你只管睡你的去。我替你收拾妥當了就放在這里，明兒一早打發小廝們雇輛車裝上，不用你費一點心的。”其殷勤妥貼除了平兒自身性格的善良外，和鳳姐態度的變化也有著直接的關系。

再次，平兒和鳳姐的默契還表現在鳳姐管家的整個過程中，其可能出現的欠缺總是由平兒來替她作出圓滿的解釋和描補。小說第五十六回，寫探春理家，想出了好些興利除弊的舉措，例如姑娘們的一月二兩月銀和外頭買辦采買的每人二兩頭油脂粉錢，重疊交叉，探春想革去，問平兒“你奶奶怎么就沒想到這個?”平兒馬上笑著講了這其中的“原故”，無非是“恐怕姑娘們受委屈”云云;探春想到要把園子承包給眾婆子，大家都說是“好主意”，既可省錢，又有專人打掃園子，平兒又道“這件事須得姑娘說出來。我們奶奶雖有此心，也未必好出口”;這正如寶釵走過來摸著她的臉所說的：“你張開嘴，我瞧瞧你的牙齒舌頭是什么作的。從早起來到這會子”，“也沒見你說奶奶才短想不到”，“橫豎三姑娘一套話出，你就有一套話進去;總是三姑娘想的到的，你奶奶也想到了，只是必有個不可辦的原故。”從寶釵的玩笑話里，我們可以看到她是多么維護她主子的名譽。

2. “她倒背著奶奶常作些好事”

平兒因為和鳳姐的特殊關系，使她在榮府具有一定的地位和權威，小廝和媳婦婆子們見到她，都會畢恭畢敬地站起來。但她從不仗勢欺人，而且經常利用她的這種特殊地位“作些好事”，保護大觀園內的弱勢群體。

小說第六十回“判冤決獄平兒行權”，寫王夫人不在家時，發生了茯苓霜、玫瑰露事件和廚房風波，平兒在處理此一事件時，和寶玉一起，暗中保護了彩云、五兒和柳嫂兒等一群丫環奴仆。本來按鳳姐的想法，“把太太屋里的丫頭都拿來，雖不便擅加拷打，只叫他們墊著磁瓦子跪在太陽地下，茶飯也別給吃，一日不說跪一日，便是鐵打的，一日也管招了”;柳嫂兒“雖不加賊刑，也革出不用”。還虧得平兒，從關心鳳姐的立場出發，勸她“得放手時須放手”，“沒的結些小人仇恨，使人含怨。況且自己又三災八難的，好容易懷了一個哥兒，到了六七個月還掉了，焉知不是素日操勞太過，氣惱傷著的。如今乘早兒見一半不見一半的，也倒罷了”。一席話，說的鳳姐倒笑了，任由平兒去發落。于是，在平兒的處置下，一場風波就此了結，柳家母女和彩云等人均得以無事。在此之前，小說第五十二回也寫了她“情掩蝦須鐲”的事。

平兒的這種好品性在尤二姐事件中表現得更加充分。小說第六十九回，寫尤二姐被賺入大觀園后，鳳姐開始借劍殺人，想出種種招數折磨二姐： 先是謊說“連老太太、太太們都知道了，說妹妹在家做女孩兒就不干凈，又和姐夫有些首尾”;繼而挑唆秋桐不時張口辱罵，侮辱二姐的人格，并暗中在賈母處使壞，使賈母漸次不大喜歡。“眾人見賈母不喜，不免又往下踏踐起來，弄得這尤二姐要死不能，要生不得。”這期間多“虧了平兒，時常背著鳳姐，看她這般，與她排解排解”;要二姐“好生養病，不要理那畜生(按，指秋桐)”。尤其難能可貴的是，平兒還主動承擔了當初是她走漏消息的責任，滴淚對二姐說：“想來都是我坑了你。我原是一片癡心，從沒瞞她的話。既聽見你在外頭，豈有不告訴她的。誰知生出這些個事來。”二姐死后，也是她“將二百兩一包的碎銀子偷了出來”，悄悄遞給賈璉，并代賈璉收藏了二姐家常穿的裙子。

平兒之所以能“背著奶奶常作些好事”，當然首先是因為她心地善良，但僅有善良而沒有機智同樣是做不到的，因為鳳姐是極難對付的主子。正因為機智，所以她能將她的善良最大限度地發揮出來，這種機智與善良的相得益彰才最終使她能平主子之怒，解奴仆之危。

3. “我惹了奶奶生氣，是我該死”

平兒縱然是位善良而又機智、并有一定地位的姑娘，但其丫頭的身份不可能根本改變，因而其薄命也不比其他女兒強。小說第四十四回寫她無辜地挨打就是展示其薄命的重要章節。

鳳姐生日，賈璉在家與仆婦偷情，卻被鳳姐無意中發現，事情被捅破后，因為那仆婦背地里贊了兩句平兒，鳳姐“回身把平兒先打了兩下”，并堵著門罵道：“平兒過來!你們淫婦忘八一條藤兒，多嫌著我，外面兒你哄我!”說著又把平兒打幾下，“打的平兒有冤無處訴，只氣得干哭”，于是便和仆婦鮑二家的撕打起來。結果賈璉反上來踢罵平兒：“好娼婦!你也動手打人!”平兒氣怯“忙住了手”。“鳳姐又趕上來打著平兒，偏叫打鮑二家的”，急得平兒“跑出來找刀子要尋死”。這樣的難堪和屈辱，是大觀園其他女兒所沒有經歷過的。

男女主子之間發生了沖突，“兩口子不好對打，都拿著平兒煞性子”，這就是平兒地位的可悲之處。正如寶玉所想的：“賈璉惟知以淫樂悅己，并不知作養脂粉”，“平兒并無父母兄弟姊妹，獨自一人，供應賈璉夫婦二人。賈璉之俗，鳳姐之威，她竟能周全妥貼，今兒還遭荼毒，想來此人薄命，比黛玉猶甚。”

當事情過后，賈母命鳳姐和賈璉兩個安慰平兒時，平兒忙走上來先給鳳姐磕頭，說：“奶奶的千秋，我惹了奶奶生氣，是我該死。”平兒無辜挨了鳳姐的打，反而先向鳳姐賠不是，這實在讓人感覺到她的聰明和可憐。

有關平兒的命運結局，現續書寫她在鳳姐死后被扶了正，成為大觀園又副冊女兒中結局較好的一位。但按照小說第五回的描寫，金陵十二釵正冊、副冊、又副冊中之女子，都是“薄命司”中人物，因此即使平兒有可能被扶正，最終也會是悲劇的結局。現續書并不符合曹雪芹的創作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