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蛇傳的最早故事,當(dāng)是唐人傳奇小說《李黃》,寫的是一個迷人白蛇精,變成美婦人,迷惑男子,把他害死。到明朝馮夢龍?jiān)凇毒劳ㄑ浴肪矶死锏摹栋啄镒佑梨?zhèn)雷峰塔》里的白娘子,已經(jīng)成了一位有情有義的美婦人。和《李黃》中的白蛇精相比,在思想上、藝術(shù)上都有了重大進(jìn)步。在《白娘子永鎮(zhèn)雷鋒塔》里,寫許宣對白娘子的感情還有疑懼,還相信法海禪師是正僧,還聽了法海的話,用缽來罩住白娘子,把她罩在缽內(nèi)而毫無心理矛盾,把白娘子永鎮(zhèn)在雷鋒塔內(nèi)。到《義妖傳》彈詞里又不同了。許宣感念白娘子的愛情,法海授缽給他,他原不肯接受,只是勉強(qiáng)托缽進(jìn)房。不料缽子自行飛去罩住白娘子,許宣痛苦萬分。這樣,法海成了反派,被人民所憎惡。使許宣仍愛白娘子,使白娘子的兒子考中狀元,前去祭塔,白娘子從塔里出來,白日飛升,與許宣同登仙界,表示了人民對白娘子的同情。
白衣姝(節(jié)選)
元和二年(807),隴西李黃,鹽鐵使遜之猶子(侄子)也,因調(diào)選次,乘暇于長安東市者,見一犢車,侍婢數(shù)人,于車中貨易。李潛目車中,因見白衣之姝,綽約有絕代之色。李子求問侍者,日:“娘子孀居,前事李家,今仍衣李氏之服,方外除,所以市此耳。”又詢:“可能再從人乎?”乃笑曰:“不知。”李子乃出與金帛貨諸錦繡。婢輩遂傳言云:“且貸錢買之。請隨到莊嚴(yán)寺左側(cè)宅中相還,不晚。”李子悅。天已晚,遂逐犢車而行。礙夜,方至所止,犢車入中門,白衣妹一人下車,侍者以帷擁之而入。李下馬,侍者云:“屈郎君。”李子整衣而入,見青服老女郎立于庭,相見曰:“白衣之姨也。”中庭坐。少頃,白衣方出,素裙粲然,凝質(zhì)皎若辭氣閑雅,神仙不殊。略敘款曲,翻然卻入。姨坐謝曰:“垂情與貨諸彩色,比日來市者皆不如之。然所假如何?深憂愧。”李子曰:“彩帛粗繆,不足以奉佳人服飾,何苦指價乎?”姨遂延李子入坐,轉(zhuǎn)盼炫煥。女郎旋至,命坐,拜姨而坐。六七人具飯,食畢,命酒歡飲。一住三日,飲樂無所不至。第四日,姨云:“李郎君且歸,恐尚書怪遲。后往來亦何難也。”李亦有歸志,承命拜辭而出。上馬,仆人覺李子有腥臊氣異常,遂歸宅。問何處許日不見,以他語對。遂覺身重頭旋,命被而寢。先是婚鄭氏女在側(cè),云:“足下調(diào)官已成,昨日過官,覓公不得,其二兄替過官已了。”李答以愧佩之辭。俄而鄭兄至,責(zé)以所往行。李已漸覺恍惚,只對失次,謂妻曰:“吾不起矣!”口雖語,但覺被底身漸消盡。揭被而視,空注水而已,唯有頭存。家大驚懾,呼從出之仆考之,具言其事。及去得歸宅所,乃空園,有一皂莢樹。問彼處人,云:“往往有巨白蛇在樹,便無他物。”(《太平廣記》卷四百五十八《李黃》)
這篇唐人小說《李黃》寫的大白蛇,實(shí)際也是白蛇傳。這條白蛇變成白衣姝,也是白娘子。她的侍女穿青衣,不過是“白衣之姨”,只是衣服也是青的。這個白衣妹也是孀居,她有絕代之色。她吸引李子替她買綿繡,說到家還錢,把李子引到家里。命酒歡飲,留李子住了三天,姨說:“李郎君且歸,恐尚書怪遲。”尚書就是指鹽鐵使李遜。李子上馬,仆人覺李子有腥臊氣,就是白蛇的腥氣染到李子身上。李子回家后,身子消盡,只有一個頭,說明那個白蛇精害人。這是寫唐代的白蛇傳,是白蛇妖害人。
白娘子永鎮(zhèn)雷峰塔(節(jié)錄)
明朝馮夢龍編《警世通言》,卷二十八白娘子永鎮(zhèn)雷峰塔,是另一篇白蛇傳。
杭州臨安府李仁,與邵太尉家管錢糧。家中妻子,有一個兄弟許宣,排行小乙。在表叔李將仕家生藥鋪?zhàn)鲋鞴埽攴蕉q。一日,許宣去保叔塔追薦祖宗畢,不期落下細(xì)雨,雨大起來。許宣雇船前進(jìn),岸上有人叫搭船,許宣看時,是一個婦人,頭戴孝頭髻,烏云畔插著些素釵梳,穿一領(lǐng)白絹衫兒,下穿一條細(xì)麻布裙;這婦人肩下一個丫鬟,身上穿著青衣服,要搭船。那婦人與丫鬟下船。娘子把秋波頻轉(zhuǎn),瞧著許宣。許宣也不免動念。船搖近岸,許宣上岸,婦人共丫鬟自若。
許宣到了李將仕兄弟的生藥鋪,借了一把紫竹柄的好傘。出來又遇見白娘子。許宣和白娘子合傘到壩頭,把傘借給白娘子,冒雨回來,次日,許宣向老將仕請假半日,來問白娘子家,遇見丫鬟青青。青青引他到家,白娘子置酒相待。娘子道:“官人的傘,舍親昨夜借去。”許宣只得相辭了回家。次日,許宣又到白娘子家取傘,娘子設(shè)酒相待,告道:“奴家亡了丈夫,想必和官人有宿世姻緣,一見便蒙錯愛。正是你有心,我有意。煩小乙官人尋一個媒證,與你共成百年姻眷。”白娘子見許宣沉吟不答,便叫青青取一錠白銀下來將去使用,有五十兩。青青把傘來還了許宣。許宣回家對姐夫李募事說:“今有一頭親事在此,望姐夫姐姐與許宣主張。”取出白娘子的銀來,把與姐姐。李募事接在手中,看了上面鑿的字號,大叫一聲:“苦!不好了,全家是死!數(shù)日前,邵太尉庫內(nèi)不見了五十錠大銀,這銀子正是邵太尉庫內(nèi)銀子。”當(dāng)時拿了這錠銀子,到臨安府出首。韓大尹把許宣捉來問,許宣把銀子來歷說了,大尹叫緝捕使臣何立去捉拿本婦。何立等進(jìn)到屋內(nèi)樓上,見床上明晃晃一堆銀子,計(jì)數(shù)四十九錠。大尹差人送五十錠與邵太尉處。許宣照“不應(yīng)得為而為之事,”配牢城營做工,滿日疏放。牢城營乃蘇州府管下。李將仕與書二封,一封與押司范院長,一封與開客店的的王主人。許宣被押解到蘇州府,范院長、王主人保釋出外,在王主人門前樓上歇了。
過了半年多,白娘子帶了青青來尋許宣,說銀子的事,乃先夫所為,非干我事。白娘子取出銀兩,央王主人辦備喜筵,二人拜堂成親。又早半年光景,許宣和白娘子道:“今日二月半,男子?jì)D人都去承王寺看臥佛,我也去看一看就來。”許宣到寺里看了臥佛,方出寺來,見一個先生穿著道袍,在寺前散施符水。那先生見許宣頭上一道黑氣,必有妖怪纏他,就給他二道靈符:一道符,三更燒;一道符放在自己頭發(fā)內(nèi)。到三更天,許宣將一道符放在自己頭發(fā)內(nèi),正欲將一道符燒化,只見白娘子奪過符來燒化,全無動靜。白娘子道:“卻如何說我是妖怪?”次日,白娘子和許宣去找那先生。那先生道:“我行的是五雷天心正法,凡有妖怪,吃了我的符,他即變出真形來。”那先生書一道符,遞與白娘子。白娘子接過符來,便吞下去,沒此動靜。眾人把那先生齊罵。白娘子道:“我自小學(xué)得個戲術(shù),且把先生試來與眾人看。”只見白娘子口內(nèi)喃喃的,把那先生都似有人擒的一般,縮做一堆,懸空而起。眾人看了齊吃驚。許宣呆了。白娘子噴口氣,只見那先生依然放下,飛也似的走了。
到了四月初八日,許宣要到承天寺里看佛會,白娘子叫青青取新鮮時樣衣服來打扮許宣:戴一頂黑漆頭巾,腦后一雙白玉環(huán),穿一領(lǐng)青羅道袍,腳著一雙皂靴,手中拿一把細(xì)巧百折描金美人珊瑚墜上祥春羅扇。許宣到承天寺來看佛會。人人喝采,好個官人。只聽得有人說道:“昨夜周將仕當(dāng)庫內(nèi)不見了四五千貫金珠細(xì)軟物件。現(xiàn)今開單告官,挨查沒捉人處。”許宣不解其意。只見一個公人認(rèn)得許宣的道:“小乙官,扇子借我一看,”那公人看這扇子扇墜與單上開的一般,眾人喝聲:“拿了!”就把許宣一索子綁了。次日大尹升廳,許宣招供:“小人穿的衣服物件皆是妻子白娘子的。”大尹即差緝捕使臣去捉白娘子,白娘子已走了。且說周將仕見家人報(bào)道:“金珠等都在庫閣頭室箱子內(nèi),只不見了頭巾絳環(huán)扇子并扇墜。周將仕暗地里與官府說了,把許宣判做:“不合不出首妖怪等事”,杖一百;押發(fā)鎮(zhèn)江府牢城營做工。李募事給許仙一封信,介紹他到鎮(zhèn)江去投靠李克用,在針子橋下開生藥店。公人押解許宣到了鎮(zhèn)江去投李克用,李克用看了書信,使用了錢,把許宣保領(lǐng)回家,留他在店中做買賣,夜里睡在賣豆腐的王公樓上。
白娘子帶了青青又到鎮(zhèn)江來找許宣,對許宣說:當(dāng)初這衣服,都是我先夫留下的。”許宣被白娘子一騙,又和她同住在王公樓上。忽一日,許宣與白娘子去見主人李員外。員外一見白娘子,便想六月十三日是我誕辰,教這婦人著我一個道兒。到了那天,白娘子也來祝賀。員外大擺筵席,齊齊傳杯弄盞,酒到半酣,卻起身脫衣凈手(上廁所)。分付養(yǎng)娘領(lǐng)白娘子到后面靜僻房內(nèi)去。員外在門縫里張,只見房中蟠著一條吊桶來粗大白蛇,驚得半死。白娘子回家嘆氣,說李員外要奸騙我,被我一推倒地。因出銀子來叫許宣自開一生藥鋪。到了七月初七日,許宣要到金山寺去燒香。許宣到江邊搭船,投金山寺來。燒了香。走進(jìn)方丈,見當(dāng)中座上坐著一個有德行的和尚,眉清日秀,圓頂方袍,看了模樣,的是真僧。一見許宣走過,便叫侍者:“快叫那后生進(jìn)來。”侍者沒有找到,和尚持了禪杖,自出來找,復(fù)出寺來看,只見眾人都在那里等船,那風(fēng)浪越大了。只見江心里一只船飛也似的來得快,一個穿白的婦人,一個穿青的女子,正是白娘子和青青兩個,許宣這一驚非小。白娘子來到岸邊叫道:“你如何不歸?快來上船。”法海禪師在后喝道:“業(yè)畜,敢再來無禮殘害生靈!老僧為你特來。”白娘子見了和尚,搖開船,和青青把船一翻,兩個都翻下水底去了。許宣回身看著和尚便拜:“告尊師,救弟子一條性命!”禪師道:“這婦人正是妖怪,汝可速回杭州去。如再來纏汝,可到湖南凈慈寺里來尋我。”許宣回家,白娘子同青青都不見了。忽一日,朝廷恩赦,許宣買了些土物帶回杭州。
許宣到了杭州姐夫家中,白娘子先到了。許害怕白娘子,跪在地下道;“你可饒我性命!”白娘子圓睜怪眼道:“小乙官,我也只是為好,誰想到成怨本!我與你平生夫婦,共枕同衾,許多恩受,如今卻信別人閑言語,教我夫妻不睦。我如今實(shí)對你說,若聽我言語喜喜歡歡,萬事皆休,若生外心,教你滿城皆為血水,人人手攀洪浪,腳踏渾波,皆死于非命。”驚得許宣戰(zhàn)戰(zhàn)兢兢,半響無言可答,不敢走近前去。李募事勸許宣到赤山埠找張成要欠的一千貫錢,住在那里。許宣來到赤山埠,找到了張成,就袖中取票時,不見了。只得一路尋回來,來到長橋堍下,看著一湖清水,卻待要跳,只聽得有人叫道:“男子漢何故輕生?”回頭看時,正是法海禪師,許宣納頭便拜。禪師手袖中取出一個缽盂,遞與許宣道:“你若到家,不可教婦人得知,悄悄的將此物劈頭一累,緊緊的按住。”許宣回家,背后悄悄的,望白娘子頭上一罩,用盡平生氣力按住。只聽得缽盂內(nèi)道:“和你數(shù)載夫妻,好沒一些兒人情!略放一放!”法海已經(jīng)到來,口里念著,揭起缽盂,只見白娘子縮做七八寸長,雙眸緊閉,做一堆兒。禪師喝道:“是何業(yè)畜妖怪,怎敢纏人?”白娘子答道:“我是一條大蟒蛇。因?yàn)轱L(fēng)雨大作,來到西湖上安身,同青青一處。”禪師又問:“青青是何怪?”白娘子道:“青青是西湖潭內(nèi)千年成氣的青魚。”禪師口中念念有詞,大喝道:“揭諦(神將)何在?快與我擒青魚怪來,和白蛇現(xiàn)形。”須臾,庭前起一陣狂風(fēng),豁刺一聲響,半空中墜下一個青魚,有一丈多長,連跳幾跳,縮做尺余長。白娘子變了三尺長一條白蛇。禪師將二物置于缽盂之內(nèi),扯下褊衫一幅,封了缽盂口,拿到雷峰寺前,將缽盂放在地下,令人搬磚運(yùn)石,砌成一塔。后來許宣化緣,砌成七層寶塔。許宣出家,就雷峰塔披剃為僧。
《義妖傳》彈詞較話本的發(fā)展。
《警世通言》話本《白娘子永鎮(zhèn)雷峰塔》里寫的白蛇,與清人《義妖傳》彈詞里寫的白蛇又有不同,試加比較。《義妖傳》彈詞,清陳遇乾先生著,書上有“嘉慶己已春鐫,知書是1800年刻,是清朝人的著作。4話本寫白娘子沒有名字,只稱白娘子。彈詞在第一回《仙蹤》里稱她為白素貞,在第二回《游湖》里稱她為白秀英。話本里沒有名,彈詞里有了名,好像提高了身份。話本里寫白娘子自稱:“我是一條大莽蛇,不想遇著許宣,春心蕩漾,按納不住一時冒犯天條。”是白蛇精迷人,“只是不曾殺生害命”,勝過唐人小說《李黃》中的白蛇害人。彈詞中的白素貞,在《仙蹤》里說,她原在仙山修煉,是白龍精氣所化,乍得蛇形,被乞丐所獲,遇善士出錢二千買放,因此仙山上的金池圣母要她下山報(bào)恩。下山時,金母賜給她四句話:“遇黑而明,逢青而用,見海而驚,聞雷而寂。”賜給她一杯瓊漿。她喝了吐出很多黑水,即“遇黑而明”。路過鎮(zhèn)江,遇見黑風(fēng)大王,結(jié)為兄姊。到了錢塘江口,收伏青青作為侍女,這就是“逢青而用。”這樣,寫白娘子從仙下凡,身價高了。但一切都是前定的,宣傳宿命論,又不如話本了。彈詞又把許宣改為許仙。
彈詞在第二回《游湖》里,寫白娘子遇見恩人許仙。白娘子在青青手里寫個“迷”字,青青把手向許仙胸口一拍,將“迷”字拍入胸中,從此一迷迷到底。這樣寫白娘子用法迷人,也不如話本寫得有人情味。第三回《說親》,白娘子同許仙上岸到家,叫青青去與許仙說親,青青推辭,白娘子答應(yīng)成親后,與青青共有一夫,三七分,而七夜睡白娘子處,三夜睡青青處。這樣宣揚(yáng)一夫多妻,也不如話本的一夫一妻。青青與許仙說了,當(dāng)夜就成親。這樣草率成親,也不如話本寫得合情理,第四回《贈銀》,白娘子贈銀給許仙,要他去自己開店?duì)I生。不如話本贈銀要他去辦婚事合理,第四回《踏勘》,把話本里的姐夫李募事改成陳彪,陳彪看到白娘子的贈銀,原是縣庫里失竊的庫銀一千兩,這一千兩庫銀是黑風(fēng)大王盜來送給白娘子的。陳彪捉住許仙去出首。第五回《泛配》里,寫知縣到白娘子家看到了失落的庫銀,來審許仙時,要打板子,白娘子施展法術(shù),把板子都打在知縣太太身上,這樣寫,不如話本的從輕發(fā)落。類似這樣瑣細(xì)的事,全書很多,一一敘去,太瑣碎了,因此就不談了。下面談幾件話本里沒有,彈詞里有的、或彈詞與話本寫得有較大不同的事:彈詞十六回《端陽》、十七回《現(xiàn)跡》、十八回《盜草》、十九回《復(fù)迷》,這四回寫白娘子在端午節(jié)被許仙灌了雄黃酒現(xiàn)出原形,把許仙嚇?biāo)馈0啄镒由舷缮奖I靈芝草,拚死盜來救活許仙,再恢復(fù)和許宣的愛情。第三十二回《開光》第三十三回《水漫》、第三十四回《姑留》,這里包括有名的“水漫金山”“斷橋相會”,第四十九回《收青》、第五十三回《祭塔》。第五十四回《仙圓》,以上這些都是話本里沒有的。還有第四十二回《飛缽》,這件事話本里有,但寫得完全不同。
先看《端陽》、《現(xiàn)跡》、《盜草》《復(fù)迷》到端陽節(jié)前,白娘子發(fā)愁,怕在節(jié)日現(xiàn)原形,她要小青托病,在節(jié)日避到深山里去,她要服侍許仙,不能避。到初四夜里,白娘子渾身發(fā)燒、許仙要了二十條加料臭蚊煙,放在房里腳爐、缺盆、手爐里點(diǎn)起來,再把蒼術(shù)、白芷、雄黃等也在爐里燒起來,弄得房中煙霧沖天,白娘子睡在床上渾身難過,骨節(jié)胸前如火燒,鼻中聞到氣味腦子疼,咽喉發(fā)燥如刀絞。許仙認(rèn)為白娘子感受風(fēng)寒,拿一杯雄黃酒要她喝,她不喝,他要她聞一聞,說聲“香”。白娘子假意一聞,說“香”。許仙趁她開口說“香”,把雄黃酒灌到她嘴里,頃刻胸前如刀絞,肝腸打結(jié),小足亂跳,白娘子叫許仙快出去。她一交跌倒,現(xiàn)出真形蛇一條,兩眼如銅鈴,牙齒像鋼刀,口像血盆,周身雪白。二丈多長,許仙認(rèn)為白娘子痧氣,拿了痧氣藥走上樓來,望里一看,“阿呀!”一聲,仰面跌倒,嚇?biāo)懒恕P∏嗷貋恚行寻啄镒印0啄镒記Q定到昆侖山去采靈芝帶來救許仙。白娘子到了昆侖山,盜了靈芝仙草,鹿童來追,白娘子斗不過鹿童,口吐混元珠打中鹿童背梁,鹿童逃回去了。鶴童來追,白娘子現(xiàn)出原形往小路上逃,鶴童也現(xiàn)出原形來啄。白蛇伏地不動,聽天由命。仙鶴用長腳爪在白蛇七寸里抓得皮開肉綻,用尖嘴來啄蛇頭,只聲說:“鶴童不可!”是師父南極仙翁的命令,因此放開白蛇,仙翁用靈丹一粒安放白蛇傷處,登時平復(fù),白蛇復(fù)現(xiàn)人形,雙膝跪下,叩謝仙翁,白娘子回家,將靈芝仙草煎湯,灌入許仙口內(nèi),救活了許仙,許仙從此害怕白娘子。再不愿和她在一起了。因此白娘子設(shè)計(jì)把許仙硬拉進(jìn)房,忽聽外房一聲響,許仙出房來看,看見一條白蛇飛出窗去,在外房的白娘子已經(jīng)嚇倒在地。許仙把白娘子救起來。原來這條白蛇是小青變的,使許仙相信他看到的白蛇就是這條白蛇,不是白娘子現(xiàn)形,恢復(fù)了和白娘子的恩愛。
再看《開光》、《水漫》、《姑留》。許仙捐一大塊檀香給金山寺,寺里把它雕刻成觀音菩薩。開光的一天,請?jiān)S先去。許仙去了,法海禪師請?jiān)S仙點(diǎn)了頭香,點(diǎn)香完畢,法海把許仙留在房內(nèi)。法海說:“看你面上有妖氣,卻被妖魔迷了心。”法海又把白娘子的來歷及跟許仙結(jié)合的經(jīng)過講了一遍,說孽緣已滿,白蛇要害許仙。許仙一聽,就求法師救命。法師要他出家為僧。法師拉許仙出來,到后山茅亭內(nèi),說:“你看長江之上,波浪滔滔,你可見汝妻妾來也。”許仙看見白娘子與小青駕一小舟鼓棹而來。禪師叫許仙躲在座后袈裟內(nèi),白娘子上岸,求禪師放她丈夫回去,禪師說:“許仙已歸三寶。”最后兩方斗法,禪師用缽盂來罩白娘子,只見白娘子頭上一道金光頂住缽盂。神師一看道:“原來文曲星官托在蛇腹中。”把手一招缽在手。白娘子、小青逃出去,到黑風(fēng)洞去找黑風(fēng)大王報(bào)仇。黑風(fēng)大王帶了水族,發(fā)天水來淹金山,禪師把袈裟罩住山頂,水進(jìn)不去。大王發(fā)飛刀,禪師用禪杖把飛刀撥去。禪師召龍王來斬子大王。禪師對許仙道:“你與二妖孽緣未滿,你可回去相會。等白妖臨盆滿月,我再度你。”許仙回到杭州,到了斷橋,看到了白娘子和小青。娘子起身來作投湖勢,許仙趕上橋來一把拖住。娘子說:“既是呆心人來了,且把話兒說明了再死未遲。”許仙:“娘子,今番雖則卑人不好,多被法海所害,待卑人告稟。”小青:“啐,還要告什么?娘娘何等待你,虧你硬心腸,下得這般毒手,于心何忍!”許仙連忙雙膝跪妻前,哭告娘行求可憐。娘娘本有寬憐意,身軀不覺軟綿綿。三人一同到許仙姊姊家中去住。
再看《飛缽》、《收青》、《祭塔》。白娘子生了男孩滿月的一天,法海來了,把缽盂給了許仙,叫他去罩白娘子。許仙不愿去,在眾人和姊夫陳越的慫勇下,他不得已拿缽盂進(jìn)房,缽盂自己飛起來罩住白娘子,許仙非常痛苦。白娘子與丈夫、兒子永別,也非常痛苦。法海把缽和白蛇鎮(zhèn)壓在雷峰塔下。再說小青逃到黑風(fēng)洞,苦練了十四年,就練飛刀,要替白娘子報(bào)仇。小青用火來燒雷峰塔,法海手舉拂塵展幾展,塔上風(fēng)火一齊消。小青祭起飛刀,都被禪師用禪杖撥在湖內(nèi)。小青現(xiàn)出青蛇原形,向法海奔來,法海用瓶把青蛇吸入瓶內(nèi)。觀音菩薩來了,把瓶收去。白娘子生的兒子許夢蛟后來考中狀元,回來祭塔,法海過來了,持禪杖在塔邊連擊三下,喝道:“地府再開!”只見地分裂開,一道清風(fēng),白娘子從穴而出,白日飛升。許仙在金山寺坐化升天,小青從寶瓶內(nèi)出來,再修功道,后來也入仙班。
白娘子話本與《義妖記》彈詞賞析
話本中的白娘子既有人性的一面,也有妖怪的一面,這兩面始終在斗爭著。就人性的一面說,她對許宣的愛情,從同船借傘,到第一次往訪,第二次往訪,經(jīng)過三次接觸,認(rèn)為許宣老實(shí)善良,才提出婚事,要許宣“找一個媒證。”說明此人的身份和許宣相愛慕,要求和許宣結(jié)婚。但許宣沒有財(cái)禮,不能辦婚事,這就產(chǎn)生矛盾。要解決這個矛盾,便顯出了她妖性的一面:她去盜了邵太尉家的庫銀。封記鎖押俱不動,平空不見了五十錠大銀,這正是妖怪盜的。她用一錠大銀贈許宣,做他辦婚事的資賞,這樣,辦婚事的資費(fèi)解決了,邵太尉家資案的矛盾也爆發(fā)了。許宣被捕了。她不用法術(shù)來救許宣,卻按照當(dāng)時的法律,使許宣不受刑杖,受到最輕的處罰,這是人性的表現(xiàn)。她在緝捕公人面前所施展的一切,包括把所盜庫的銀堆在床上,這是妖性的表現(xiàn)。不過她的表現(xiàn)為了救許宣,妖性還是服從了人性。
許宣被發(fā)配到了蘇州,住在王主人家里。她去找許宣,對盜庫銀的事,說是先夫所為,與她無關(guān)。她奉承好了主人的媽媽,讓媽媽勸主人與許宣說合,定期成親,辦了喜筵,拜堂成親,這是人性的表現(xiàn)。道士看到許宣頭上有黑氣,賜給他兩道符。她去和道士斗法,把道士斗敗了,這是她的妖性的表現(xiàn)。她跟道士斗法,為了保護(hù)她和許宣的愛情,這是人性,還是妖性服從人性。不過她在作法的時候,許宣看得驚呆了,這樣,她為了保護(hù)同許宣的愛情才作法,但她的作法又使許宣心里對她產(chǎn)生了疑忌,不利于她對許宣的愛情。接下來許宣要到承天寺去看佛會,她要盡量替許宣打扮齊整,使人人喝采,這是她愛許宣的人性表現(xiàn)。但她盜了周將仕典當(dāng)庫內(nèi)的金珠細(xì)軟物件,這又是妖性的表現(xiàn)。她盜金珠細(xì)軟物件,為了給許宣裝扮,她的妖性還是服從于人性。她給許宣裝扮,造成了許宣的被捕。她為了救許宣。把所盜的金珠細(xì)軟物件歸還原主,這是妖性的表現(xiàn)。她這樣做,減輕了許仙的罪,使許宣免受板子,按照當(dāng)時的法律辦事,這是人性的表現(xiàn),她的妖性還是服從人性。她為了愛許宣而給他打扮,害得許宣受罪,反而影響了許宣對她的愛情。
許宣被發(fā)配到鎮(zhèn)江,保釋出外,在李克用藥店里工作。她又找來,說這些衣服的事是先夫所為,與她無關(guān)。許宣又跟她和好了。許宣同她去拜見李克用。李克用見她貌美,起了壞心。到他生日,等她來祝寺吃酒后登東時,要乘機(jī)調(diào)戲。她現(xiàn)出原形大白蛇,嚇倒了李克用。這是妖性的表現(xiàn),那是為了保護(hù)她和許宣的愛情,這個妖性也是為了人性。她拿出鋃子來叫許宣自開藥店,買賣興隆,許宣要到金山寺去看佛會,碰到法海禪師。看見江里風(fēng)浪大作,江心里一只船,飛也似的來得快,是她和小青來接許宣。她見了法海,和小青把船一翻,兩個都翻下水底去了。這又是妖性的表現(xiàn)。她駕船來接許宣,是怕法海留住許宣,要許宣出家,破壞她和許宣的婚姻,是為了對許宣的愛,她施展的妖性是為了愛許宣,即妖性服從人性。
許宣從金山寺回到杭州姊姊家中,她先到了。許宣見了她害怕,心中慌了,朝她跪著道:“不知你是何神何鬼?可饒我的性命!”這是許宣對她的愛完全的破裂。以前她對許宣的一次一次表現(xiàn),有人性也有妖性。人性方面沒有增加許宣對她的愛,一次一次妖性的表現(xiàn),破壞了她對許宣的愛,到這時徹底暴露,許宣對她的愛完全決裂了。她對許宣說:“小乙哥是何道理?我與你許多時夫妻,又不曾虧負(fù)你,如何說這等沒力氣的話!”她這是專就她對許宣人性的表現(xiàn)這一方面說的。許宣道:“自從和你相識之后,帶累我吃了兩場官司。”“前日金山寺燒香,你和青青又直趕來。見了禪師,便跳下江里去了。”許宣只想到她表現(xiàn)妖性的一面。這時候,她倘要與許宣和好,只有發(fā)揮她表現(xiàn)人性的一面來戰(zhàn)勝許宣心中記住她妖性的一面,才能重歸于好。可是她圓睜怪眼道:“若聽我言語喜喜歡歡,萬事皆休;若生外心,教你滿城皆為血水,人人手攀洪浪,腳踏渾波,皆死于非命!”她要與許仙和好,只能發(fā)揮人性的一面;她卻用發(fā)揮妖性的一面,來威協(xié)許宣,要與她“喜喜歡歡”,這只能使許宣“驚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半晌無言對答,不敢走近前去。”這樣,她在口頭上發(fā)揮了妖性,更使許宣喪失了對她的愛,把許宣推向法海一邊去。終于對法海納頭便拜道:“救弟子一命則個!”許宣完全投到法海一邊,終于拿了缽盂去罩白娘子,用盡平生氣力納住。只聽得缽盂內(nèi)道:“和你數(shù)載夫妻,好沒一點(diǎn)兒人情!略放一放!”許宣完全站到法海一邊去了,自然再不會手軟了。
再看許宣,在船里,許宣見了此等如花如玉的美婦人,也不免動念。白娘子向他提親時,許宣尋思:“真?zhèn)€好一段姻緣。”許宣是愛她的美貌多情。許宣發(fā)配到蘇州,她去找他,在蘇州結(jié)婚,“二人如魚似水,終日快樂昏迷。”許宣為了追求情欲,忘記了她盜銀的妖性表現(xiàn)。接著寫白娘子與道士斗法,斗倒了道士,加上日逐盤纏,都是白娘子將出來用度,正是夫唱婦隨,朝歡暮樂。許宣的愛她,還為了經(jīng)濟(jì)上的倚靠,戰(zhàn)勝了她的妖性的表現(xiàn)。許宣穿戴了她盜來的衣物,吃了官司,被發(fā)配到鎮(zhèn)江去。白娘子再去找他。他被色迷了心膽,又和白娘子和好。他受了色迷,戰(zhàn)勝了他對她盜珍寶衣物的妖性。這樣看來,許宣對白娘子的愛,除了愛她的美貌錢財(cái)和滿足他的情欲外,只有對她妖性的懷疑,此外對她并無真正的了解。因此當(dāng)法海禪師指斥白娘子“殘害生靈”時,在許宣心上證實(shí)了她的妖性,怕自己被害,這時對她的害怕壓倒了對她的色迷。就在這時候,白娘子又來恐嚇許宣,在說話里大大發(fā)揮了她的妖性,這使許宣只有對她的恐懼,完全消失了對她的愛,站到法海一邊去了。
再看法海。在許宣眼中,法海是“一個有德行的和尚,眉清目秀,圓頂方袍,的是真僧。”法海一見白娘子,就叱責(zé)道:“業(yè)畜在此做甚么?”一見白娘子,就看出她是妖怪。”許宣回身看著和尚便拜:‘告尊師,救弟子一條草命!’”法海還沒有對許宣講話,已經(jīng)使許宣拋棄白娘子,投向法海座下了。許宣要投湖時,法海救了他,又成了救苦救難的菩薩。法海用缽盂叫許宣去罩白娘子,又成了收妖捉怪的高僧,法海又使小青現(xiàn)出原形,一條青魚,把它收在缽盂里。他建雷峰塔來鎮(zhèn)壓白娘子和青青,留偈四句:“西湖水干,江潮不起,雷峰塔倒,白蛇出世。”雷峰塔可以倒掉,但西湖水不會干,江潮不會不起。因此白蛇永遠(yuǎn)不會出世,這就成了“白娘子永鎮(zhèn)雷峰塔”了。這個“永鎮(zhèn)”是違反人民的意愿的。人民是贊美白娘子的人性的,對白娘子的美貌多情,對白娘子對許宣的愛,對白娘子要求婚姻的幸福是肯定的。這樣,就產(chǎn)生了《義妖傳》彈詞。雖然稱白娘子為“妖”,還是肯定她的“義”,肯定她對許仙的愛情,肯定她爭取婚姻的幸福。
再看彈詞《義妖傳》,在《仙蹤》里,寫白蛇是白龍精氣所化,又在仙山修行,又喝了瓊漿,吐出黑水,顯出她在下山前就比較純潔了。她的下山與許仙結(jié)親。為了報(bào)答救命之恩,不是為了情欲,更顯得純真了。這樣,在《說親》里,請?jiān)S宣到家,由青青說親,當(dāng)夜成親,也就可以了。這還是人性的表現(xiàn)。到白娘子盜官庫銀贈許仙,許仙被捕,供出娘子,公人到娘子家去抄查,找到銀子,縣官給許仙打板子時,板子打在縣官太太身上,這是白娘子妖性的表現(xiàn)。娘子的妖性表現(xiàn),為了保護(hù)許仙,使許仙不吃苦,少受罪,還是對許仙的愛。許仙發(fā)配到蘇州,在《驛保》里說:“我妻作算妖魔怪,何等恩深情意投。”這是娘子即使是妖怪,還是恩深情意投的。娘子的恩情勝過娘子的妖性。這就跟話本寫得不同。話本寫許宣發(fā)配到蘇州以后,白娘子去找他,許宣道:“你是鬼怪,不許入來。”即娘子的妖性壓倒了娘子的恩情。在彈詞里,寫出許仙認(rèn)為娘子的恩情勝過娘子的妖性,這點(diǎn)貫徹全書,比較突出。
再看話本里沒有的《端陽》,白娘子“發(fā)熱周身如火燒,”許仙起來倒茶,只有冷茶,許仙把茶含在嘴里候溫了,哺與她吃。在《現(xiàn)跡》里寫許仙只怕娘子“冒了風(fēng)寒”,要娘子喝雄黃酒。娘子不喝,許仙想法把雄黃酒灌了下去,這時許仙還是愛娘子的,娘子現(xiàn)出真形,把許仙嚇?biāo)酪院螅凇侗I草》里,白娘子拚死去盜仙草,與鹿童斗,與鶴童斗,幾乎送命,死里逃生。為了救許仙,寫出娘娘對許仙的恩重如山。《彈詞》在《復(fù)迷》里寫得跟前面有矛盾。前面寫許仙認(rèn)為即使娘子是妖怪,也認(rèn)為娘子的恩情重,即娘子的恩情勝過娘子的妖性。在《復(fù)迷》里,娘子的現(xiàn)形是許仙把雄黃酒灌了娘子造成的,不是娘子的過錯,娘子為了救許仙,拚死去盜仙草,許仙更應(yīng)該感激娘子,娘子的救命之恩更應(yīng)該勝過娘子的妖性。可是彈詞寫許仙活轉(zhuǎn)來以后,從此害怕娘子,不肯到娘子房里去,靠娘子用計(jì),讓小青變蛇從窗里飛出去,把娘子嚇倒在地,使許仙相信這屋里原有大蛇,他上次見的大蛇不是娘子現(xiàn)形,重與娘子和好。這樣寫,就是在許仙心里娘子的妖性壓倒了娘子的恩情,這又退回到話本的寫法上去,這應(yīng)該是彈詞沒有寫好的地方。
在《開光》里,法海對許仙說:“那白妖為報(bào)從前救命德,故為夫婦托虛名。只要等孽緣一滿蛇心毒,仙官難免喪殘生。”法海誣蔑娘子到緣分滿時害死許仙。“那仙官聽了禪師一席話,嚇得渾身發(fā)戰(zhàn)冷如冰。走上跟前雙膝跪,阿呀佛阿望求救度難中人。”許仙忘掉了娘子是他的救命恩人,聽了法海誣蔑的話,信以為真,拜倒在法海腳下,求他救命。這樣寫,又退回到話本的寫法上去,即娘子的妖性壓倒娘子的恩情,在《盜草》里,娘子為了救許仙的一命而拚死去盜草;在《開光》里,娘子為了把許仙從法海控制下救出來,為了維護(hù)婚姻的幸福不被破壞,又冒死去與法海斗法,幾乎送命,這更寫出娘子對許仙的恩情,在《水漫》里寫到斷橋相會,“娘娘背后生有怨言,及至看見,仍有留戀之念,欲圖歡敘之心。”寫娘子還是待許仙好的。許宣在法海面前的表現(xiàn),實(shí)際上已經(jīng)拋棄了娘子的恩情;可是在斷橋相會時,卻說:“法海禿驢真狼惡,將我僧房不住牢,要我夫妻輕拆散,心如萬虎太奸刁。累妻親自尋來到,反遭折挫受煎熬。我在僧房得了信,寸腸欲斷淚珠拋。”這幾句的寫法,是跟上文恩情壓倒妖性的寫法是一致的,是彈詞寫得超過話本處。因此彈詞《開光》里寫許仙投靠法海的話,應(yīng)該是彈詞中的敗筆。彈詞應(yīng)該寫出許仙認(rèn)為恩情勝過妖性,寫得超過話本。
《驚夢》是寫得好的,照彈詞的寫法,許仙認(rèn)為恩情壓倒妖性,那許仙是不肯用缽盂去罩娘子的。可是法海要許仙用缽盂去罩娘子的,那怎么辦?法海就召夢神來,讓夢神扮做娘子,在夢里要吃許仙,使他相信娘子要害死他,這才肯用缽盂去罩娘子,這就寫出法海的惡毒誣陷娘子了。《驚夢》寫夢神搖身一變,變作白氏模樣,坐在床中。那假變的娘子便對許仙講,奴是修煉千年蛇一條。你這負(fù)義忘情漢,枉費(fèi)奴家心一條,我是明晨便要?dú)w山去,奴就啖你這冤家腹內(nèi)包。我把真形現(xiàn)一遭,”只見一條蛇與正梁高,眼似銀燈紅閃閃,血盆大口齒如刀,照著許仙來射過。”許仙叫,“啊唷嚇?biāo)牢乙玻痹瓉硎且粓龃髩簟7êS脡羯袢樤S仙,讓許仙相信白蛇要吃他,好叫他用缽盂去罩娘子。在《飛缽》里,法海勉強(qiáng)許仙拿缽進(jìn)房,缽自己飛去罩住娘子。“啊唷官人嚇,痛死奴了哩!”“奴死之后,勸夫君休得把奴家想,我也生成薄命變紅顏。倘然你恩妻空把身軀損,奴在陰司也不安。”“娘子死了我決不獨(dú)生的,恩情怎撇賢妻子,我也愿把微身一命拚!”在《飛缽》里寫得和話本完全不同。話本是許宣用缽硬罩住娘娘,用盡平生氣力納住,即認(rèn)為娘娘是妖怪,完全忘掉了恩情。《飛缽》里是寫出夫婦的生離死別,夫婦只有恩情,沒有妖性,恩情完全壓倒了妖性,這是彈詞勝過話本的地方。
在《鎮(zhèn)塔》里寫許仙姊姊許大娘一把扭住法海罵道:“你這禿驢!你是佛門弟子是僧人,為何拆散人家的夫婦恩,況且白氏弟婦多賢德,數(shù)年興旺耀門庭。現(xiàn)產(chǎn)嬰兒將彌月,怎能撫養(yǎng)便成人?許氏門庭被你來拆散,我是與你冤仇海樣深!”許大娘罵得法海禿驢長,妖僧短,把頭兒撞將過去。法海連忙閃過。這里借許大娘之口,寫出人民的心聲。這也是彈詞勝話本的地方。在《收青》里,寫小青經(jīng)過十四年的修煉,要為白娘子報(bào)仇。小青變出火來燒雷峰塔,雷峰塔原來“有欄桿彩畫,本拉小青一燒,竟燒得泥柱能一根。”這個燒雷峰塔,也是寫出了人民的愿望,也是彈詞里獨(dú)有的。
在《祭塔》里寫白娘子的兒子許夢蛟考中狀元,回鄉(xiāng)祭塔。“一朵祥云來墜下,禪師合掌把言談。”寫法海還是駕祥云而下,那同話本里寫的法海還是一般。寫法海來到塔邊,開了地府,使白娘子從地穴出來,母子相會后,向日飛升。這樣彈詞寫法海,最后還是佛法無邊,是正僧,并沒有超過話本。
白蛇故事的戲劇演出
白娘子的故事深受人們喜愛,據(jù)此改編創(chuàng)作的戲曲,從古至今上演不衰。
元人邾經(jīng),有《西湖三塔記》雜劇。劇本已佚,難知其詳。但明人洪楩所編《清平山堂話本》中,收有同名小說(有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本),寫奚宣贊因救卯奴之命,被白蛇精迷害的故事。三塔所鎮(zhèn),為烏雞、獺、白蛇三怪。
明黃六龍有傳奇《雷峰記》(佚)、清有黃圖珌傳奇《雷峰塔》、方成培傳奇《雷峰塔》等。其中方劇《雷峰塔》最為有名,情節(jié)與彈詞《義妖傳》相近,《傳》當(dāng)是據(jù)諸劇敷衍而成。方劇寫白蛇因羨人間繁華,到西湖與許宣結(jié)為夫婦,法海認(rèn)為觸犯佛規(guī)而橫加阻撓,最后白蛇戰(zhàn)敗,被鎮(zhèn)雷峰塔中。秦腔演出本增加了青兒復(fù)仇諸事。至今京劇舞臺、電影銀幕都有《白蛇傳》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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