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英,是明代戲曲家吳炳的傳奇作品《綠牡丹》中的藝術(shù)形象之一。謝英的祖籍原在汴京(今開封),先世在北宋朝覆滅時南渡過江,從此在吳興生活。雖然謝家數(shù)輩皆通文學(xué),然而始終貧窮,謝英只能在同學(xué)柳五柳家中做個館谷先生,聊以謀生。滿腹文章,寄人籬下,謝英心情自然不好,感嘆“凄涼誰問,咽在心頭空作悶”。不過,既然受人之聘,同在館中讀書做詩,謝英也十分認真。一日約來柳生一起做文章,誰料柳生及其友人車生性厭詩書,出盡洋相。恰巧這時謝英好友顧粲來到,講起刊刻名士詩選一事,贊賞謝英所作《牡丹賦》,貶斥柳、車濫竽充數(shù),弄得不歡而散。數(shù)日后,前任翰林沈重邀年輕秀才會試、柳生以舊家子弟亦被邀請。這柳生是個文墨不通的俗秀才,哪會做詩?只得央請謝英為他代筆。謝英文才出眾,其詩被沈重評為第一,但柳生卻依仗虛名,到處賣弄。車生之妹靜芳聽說柳生考得第一名,取到卷子一看,便嘆“天下竟有此才子乎!”頓生愛慕之心。謝英對此當然全不知曉。一天他在館中獨坐,被前來探訪的靜芳保姆錢媽媽錯認為柳生,謝英因為好奇,將錯就錯,冒作柳生。言談之中,知道車小姐要挑中才貌兼全的郎君才肯受聘,而小姐本人不僅美麗異常,還精通詩書,那車生的會考之作就是小姐代筆的。謝英記起閱過的那份試卷,不禁贊嘆不已,連連稱好。愛慕之情既生,謝英便有些后悔冒作柳生了,想要告知實情,卻又不敢,因為他怕說出真實姓名,而被嫌貧。不肯成就。于是含糊過去,打算以后事情將成時再說明真相。這樣,兩個青年男女在真與假的混和中相愛,謝英雖然明白得多些,但其家境、地位阻止了他真實相告,這就造成了波瀾。謝英的委曲是無可奈何的,但對于其形象的塑造卻是有益的,因為只有一波三折,才能使人物性格逐漸發(fā)展,層層豐富;謝英身處霧中,車小姐發(fā)現(xiàn)疑竇后,便求之欲切,整個相慕、相知的過程也就更富于戲劇性。
謝英正期望與車小姐接觸,不料柳生竟垂涎小姐,央求錢媽媽做媒。事為謝英所悉,他十分著急,追到車家,又被車生蒙騙,未能如愿。至此謝英真是悔恨萬分了。左思右想:若以俗人眼光看待,他怎比得上豪華貴倨的柳生?但車小姐既重才貌,也許不會太看重家世家境。回到館中,眼見得春雨瀟瀟,便一面嘆息相知之難,一面回想小姐清新俊逸的詩作。
謝英于無奈中盼望錢媽媽再來探訪。這時柳生又派人前來索詩。原來車小姐被柳生糾纏,便提出要面試其學(xué)問,暗中打算當場出他不學(xué)無術(shù)之丑。柳生不得不再請謝英代筆。謝英聽后,心想這可是假騙婚姻,怎能替筆?再說是向車小姐求親,更不能幫他的。轉(zhuǎn)念一想,謝英當場落筆,撰就一首歪詩,他要以計謀戰(zhàn)勝競爭對手。謝英從焦急而生出巧計,表現(xiàn)了他對愛情權(quán)利的追求,誠如他所說: “柳五柳,你自思量,是何等樣一個人品,便妄想我車小姐來”,他已將小姐放置于他的感情之中,這便是一向謹慎的謝英能夠一脫書生之氣,敢于戲弄柳生的力量源泉,顯示出有情人的真誠追求。隨著車小姐發(fā)現(xiàn)柳生并非作詩者及保姆曾見的書生,謝、車的關(guān)系有了進一步的靠攏,霧障開始去除,真相將近大白。在這時刻,車小姐智設(shè)考場,使柳生露真面目,而謝英又想出另一計,恰巧與車小姐的安排相合,其不謀而合,絲絲入扣,真可謂“心有靈犀一點通”了。從這個意義上說,這個巧合使人物形象更為完整和突出。
謝英因此被柳生逐館。車生為請人代筆方便,把謝英邀回家中。錢媽媽認出書生正是曾見過的“柳生”,喜出望外;謝英也以實相告,并當場作詩一首,以為憑證。車小姐得知,自然十分欣喜。兩個有情人至此已達到雖未相認,卻已相知的境地了。
沈重欣賞謝英之才,嘆道: “先生想已有親了,車小姐自然也有了人家,若是兩未婚配,老夫少不得從中作伐了。”謝英連忙回答: “晚生尚未有親。”且將車靜芳待字閨中的事也一并說出。這里謝英全然不像剛與老翰林相見時那樣文質(zhì)彬彬,而是抓緊機會,迫不及待。兩句話便將謝英可愛真誠的一面凸現(xiàn)出來了。由此,當我們看到謝英將柳生、車生逼迫小姐而遭拒絕的事告訴老翰林時,并不覺得他在背后傷人,反而感到這個人物形象是真實可信的。由于沈重的器重,謝英和車小姐終于相見,喜結(jié)良緣。
謝英形象的塑造全然離不開做詩造成的巧合,無論他不得已代人作會考詩,還是因此落入真真假假的迷霧,乃至復(fù)由做詩取得追求愛情的主動權(quán),都是以此為線索的。剛出場時,他不過是無關(guān)緊要的陪襯人物,隨著其詩作被多方重視,他的重要地位逐漸顯示出來,終于成為主角。這種由隱而顯的方式,令謝英形象具有較縱深的層次,同時也使他在整個劇情的推進過程中起到不可或缺的作用。
中國的戲曲發(fā)展到晚明時期,除了繼承從前的駢儷雕琢的風氣外,更在講究韻律、宮調(diào)上做文章。戲曲的內(nèi)在生命力,包括人物形象的真情實感等,反而被置于次要的地位。湯顯祖以強烈的反抗精神,突破格律派的樊籬,給晚明戲曲帶來新的生機。自《牡丹亭》問世后,那種青年男女勇敢地追求愛情的行為,已在不少作品中得到表現(xiàn)和肯定。吳炳作為重視才情的玉茗堂派的一員,在他的戲曲作品中繼承并發(fā)揚了湯顯祖戲曲的精神。《綠牡丹》中主人公之一的謝英正是一個富于才華、追求愛情的藝術(shù)形象。在謝英的身上,滿腦子只思功名富貴的“舊才子”形象洗脫盡凈,而追求愛情權(quán)利的個性特征卻趨于豐滿。他不再是偽善的“正人君子”;為了得到應(yīng)屬于自己的愛人,何妨耍耍小手段,又何妨鎮(zhèn)日在愛人的寓所前徘徊,以圖一見,及至無可奈何,其吐露心情也是毫不遮掩的。從《牡丹亭》中柳夢梅到《綠牡丹》中的謝英,無不尋求真情。在謝英這一成功的藝術(shù)形象身上,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晚明社會中漸漸洶涌的新思想以及千百年來腐朽虛偽的封建道德觀念的動搖。也許,這正是謝英這一人物形象得以產(chǎn)生藝術(shù)魅力的現(xiàn)實基礎(chǔ)吧。通過他,我們似乎看到當時的青年知識分子從封閉自守走向個性解放,從只講才學(xué)文章,到追求愛情權(quán)利的過程。謝英這一形象的藝術(shù)價值和現(xiàn)實意義,就是這種動態(tài)演變的縮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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