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志鵑一九五八年奉獻給當代文壇的短篇小說《百合花》,是一顆晶瑩剔透的明珠,它謳歌了軍民之間的骨肉情誼。其中那位無名無姓的小通訊員所散發出的沖淡而又久遠的光芒,即便在目下某些“橫空出世”的杰構面前,也毫無愧色。
無論怎樣說,小通訊員還是相當稚嫩的:寬寬的雙肩,一張棕紅色的充滿著孩子氣的圓臉,他有十九歲,看起來頂多十八歲。他本是山區幫人拖毛竹的,翻身解放后踴躍參軍成為人民戰士。入伍一年來,革命戰士的光榮和自豪使他出落得棒棒的。戰爭,為勞苦大眾謀求解放的神圣戰爭,在他的心目中,幾乎如同一首詩。彌漫的硝煙,轟鳴的炮聲,血肉橫飛的戰爭無法銷蝕他對美好生活的向往,無法壓抑他的青春的朝氣。即便在總攻前夕,他的愛美之心依然郁勃,竟還有心思把偽裝當作裝飾,肩上的步槍筒里插著幾根樹枝和一支野菊。他像多數來自農村的小伙子一樣,憨厚樸實。他不習慣同女同志在一起,也怕與女同志打交道,在年輕女子面前總顯示一副局促和靦腆的模樣。陪“我” (系女性)去包扎所途中,他總是與“我”保持著一定的距離,盡管他又是那么細心周到地擔負起保護和照顧的責任。他見“我”挨他坐下,立即會張惶起來, “好像他身邊埋下了一顆定時炸彈”。對于“我”對他的詢問,他的回答極其簡單,問到他“有沒有娶媳婦”時,他會飛紅了臉,忸怩得不能,冒出一頭大汗。
可是,這位十九歲的小通訊員的胸懷寬廣著呢!把“我”安全送抵包扎所,本來他可以回團部述職,但他還幫著包扎所向群眾借被子。他不善言辭,怕和女人打交道,在單獨向新媳婦借被子時碰了釘子,他的埋怨挺簡單一—“老百姓死封建”。好一個快人快語的小大人!但當聽到“得罪老百姓影響可不好”時,他卻馬上松松爽爽帶“我”前去解釋。當得到新媳婦的允應后,你看他的慌張相, “繃了臉,垂著眼皮”,接過被子就轉身,竟讓衣服掛住了門鉤,撕破了衣服。新媳婦笑著要給他縫,他羞澀得高低不肯,挾了被子就走。正是這個“冒失鬼”,知道手中的被子是人家新婚時唯一的嫁妝,心里又立刻感到不安……在臨回團部時,還不忘戰友,主動掏出饅頭給“我”開飯。這個傻呼呼的小伙子又好笑,又可愛,難怪“我”不知怎的,已從心底愛上他。
革命隊伍這個大熔爐沒有改變小通訊員的心理特征,卻深刻地鍛鑄了這個年輕戰士高度的階級覺悟和革命責任感。正當在傳統的中秋團圓之夜,他或許思念著他的爹娘,他的弟妹,他的那位姑姑,他本來是應該享受著天倫的撫愛和關照的,然而,正是在這樣“天邊涌起一輪滿月”的夜晚,他為千千萬萬戶人家的團圓和幸福,為了保衛普通百姓的生命安全,毫不猶豫地獻出了自己十九歲的生命。他的生命是短暫的,但他的精神是富饒的,他是人民的忠誠的兒子,他是人民的光榮!那位羞答答的新媳婦不習慣服侍那些受傷的小伙子,總有些放不開手,可是臨對這位重傷快死的小通訊員,她“已輕輕移過一盞油燈,解開他的衣服,她剛才那種忸怩羞澀已經完全消失,只是莊嚴而虔誠的給他拭著身子”。她側著身子坐在小通訊員旁邊,“低著頭,正一針一針的在縫他衣肩上的那個破洞”,至小通訊員死去,她還像什么也沒看見,什么也沒聽到,“依然拿著針,細細的、密密的縫著那個破洞”。她是鐘愛自己那條新婚的被子的,它是一顆姑娘的心。可是當裝殮小通訊員遺體時,有人要收起這條被子時,她的“臉色發白,劈手奪過被子,狠狠的瞪了他們一眼,自己動手把半條被子平展展的鋪在棺材底,半條蓋在他身上”。衛生員為難地說明被子是借老百姓的,話音未落,新媳婦氣洶洶的嚷出“是我的——”幾個字。她有多委屈啊!死去的小通訊員是她比親人還親的人,是她的階級兄弟。這是天地間至誠至深的情誼!小通訊員生前愛美,他死后人民將最崇高的敬意獻給了他,他贏得了人民晶瑩發亮的淚,在如水的月光下, “那條棗紅底色上灑滿白色百合花的被子,這象征純潔與感情的花,蓋上了這位平常的、拖毛竹的青年的臉”。
作家通過細膩而有層次的心理活動來刻畫小通訊員,采用第一人稱的手法,以“我”貫穿全篇,透過“我”的內心活動,如同打開一扇扇心扉一樣,由遠而近,由淡而濃地描畫出小通訊員的性格風貌。
小說以情動人,色彩輕柔,被茅盾稱為“靜夜簫聲”,《百合花》中的這位十九歲的通訊員,應和著簫聲將長久地活在讀者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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