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興哥是明代馮夢龍纂輯的《古今小說》第一卷《蔣興哥重會珍珠衫》中的主人公,湖廣襄陽府棗陽縣人。他姓蔣名德,興哥是他的小字。蔣興哥九歲死了母親,父親蔣世澤是個從事長途販運的商人,非常鐘愛他這個獨生子,在經商路途中,始終隨身攜領同行。為怕人妒忌,還故意隱其真實關系,佯稱為內侄,因而行商同事又稱他為羅小官人。蔣興哥“生得十分清秀,應對聰明”,由于從小隨父行商, “學得伶俐乖巧,生意行中,百般都會”。不料,他剛滿十七歲,父親一病身亡。于是,少年老成的蔣興哥獨力挑起了家庭的重擔,在父親死后的第二年,娶王三巧為妻,建立了家庭。
王三巧生得“嬌姿艷質”,如花似玉,而蔣興哥也“人才本自齊整”,真可謂“一對玉人,良工琢就,男歡女愛,比別個夫妻更勝十分”。興哥深情地摯愛自己的嬌妻。在初婚階段,幾乎不與外事,專在樓上與王三巧兒成雙捉對,朝暮取樂,形影相隨,恩愛無比。但是,作為一個聰明有遠見的商人后代,他并沒有一味地迷戀于纏綿溫暖的夫妻恩愛之中。婚后兩年,他想起父親生前留在廣東的許多資產,便與妻子商議,擬去廣東走一遭。但一說到許多路程,恩愛夫妻,何忍分離?兩下凄慘一場,只能作罷。如此已非一次,蔣興哥內心十分矛盾,一邊是嬌妻,一邊是事業,要妥帖地處理好兩者關系是多么難啊!又挨了兩年后,蔣興哥終于下定了決心,一面暗暗收拾行李,一面竭力說服妻子,并選擇了不寒不暖的早春二月,毅然登程出發經商。是呵,愛情誠可戀,事業更重要。蔣興哥的事業,在于經商賺錢,這在商品經濟日益發展的明代中、后期,自是每一位有志男兒的“正途”。
蔣興哥到達廣東后,不料接連患病,足足耽擱了半年之久,原先同妻子約定一年便還家的,但由于要彌補生病耽誤的時間及生意,只能把回家的日期相應推遲了。這里又再次顯現了興哥重事業的性格特征。
可是蔣興哥萬萬沒有料到在他離家出外經商的近兩年時間里,家里發生了重大變故:妻子王三巧竟同他人私通上了。美滿的家庭被人破壞了,其妻甚至把蔣家祖傳寶物珍珠衫作為定情之物親手給姘夫陳大郎穿上。
一個偶然的機會,同為商人的陳大郎跟蔣興哥邂逅,引為知己,酒酣之余,顯露了身上的珍珠衫,又不無得意地訴說了自己同三巧兒勾搭的真情,甚至還委托蔣興哥捎寄書信和玉簪、紗巾等禮物給王三巧。陳大郎自然不知道蔣興哥正是王三巧的丈夫,他無意中吐露的這一確切消息對于蔣興哥來說,不啻是晴天霹靂。他做夢也不會想到,以前敬慕的知己好友原來是勾引自己妻子的情敵,當初恩愛如漆的嬌妻竟會背棄自己,頓時“心中駭異”, “如針刺肚”。但是蔣興哥并沒立即發作,硬是克制著自己。先是沉靜地“只夸此衫之美”,待從陳大郎口中探清實情后,便“推故不飲,急急起身別去”;回來后他越想越惱, “氣得面如土色”,把書信撕得粉碎,又把玉簪摜折兩段,繼而一想,得留個證據,就又把斷簪與紗巾包上。當他急匆匆趕到家里時, “心中又苦又恨,行一步,懶一步”;一旦見到妻子,他又“少不得忍住了氣,勉強相見”,“并無言語”;夜里, “只說去看看丈人丈母,依舊到船上住了一晚”。愛也罷,恨也罷,都體現出興哥是個感情十分豐富的人,但他在憤恨之下并沒有暴跳如雷,頗有自制力,再次表現了重感情又不失理智的性格特征。
蔣興哥的這一性格特征在對待失節妻子的態度上尤其表現突出。第二天一早,興哥借口丈人丈母都生病,不動聲色地把王三巧兒休回了娘家。但在休書中沒有挑明休妻的真實原因,為的是保全妻子的名譽。因為在當時社會里,女子失節是大逆不道的彌天大罪,他不忍心把妻子逼到無顏做人的地步,即使為此受到丈人氣勢洶洶的責難,他也堅持不肯明說。更為可敬的是,當丈人讓王三巧兒改嫁,并征求興哥意見時,他不但“并無異言”,而且慷慨地把王三巧兒的十六箱細軟原封不動地送去作為她的陪嫁。即使三巧兒再嫁他人后,一旦痛悔前非,興哥尚能沖破貞操觀念的羈絆最后諒解了妻子,并在三巧兒后夫的同意之下,又把妻子接回家去,“團圓到老”。
在我國封建社會中,男尊女卑的夫權觀念是十分盛行的。不少專橫、殘忍的所謂“大丈夫”一旦發覺自己的妻子同男子稍有交往便醋性大發,更何況幽會私通了。輕則潑口大罵,惡意辱責之;重則揮拳毒打,乃至拔刀殺害之。而蔣興哥獨獨打破傳統的夫權觀念的束縛,沒有采用常人慣用的嚴厲手段懲治失足的妻子,甚至沒有說過一句較重的話,流露出一點較嚴厲的神情。由于妻子首先背棄了他,又陷得那么深,自然失去了夫妻相愛的基礎,只能被迫離異,但他“雖則一時休了,心中好生痛切”,仍然那樣眷戀她,體貼她,極富人情感、同情心,表現了少見的“肚量”與氣派。這種“肚量”,正來源于他對婦女人格的尊重,對妻子真誠熱烈的愛情。這種深摯的夫婦之愛,在封建時代的家庭中是十分希有和可貴的。
蔣興哥雖然寬容一時失足的妻子,但是對于惡人也還是知道反擊的,他并非那種受了欺凌卻忍氣吞聲毫無男子漢氣概的懦夫。他在休了三巧兒后,便帶人把“拉皮條”的薛婆家砸得片瓦不留,又把自己家中助紂為虐的兩個丫頭一賣了事。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愛是情,恨何嘗不是情?能愛能恨才能生,蔣興哥的所作所為,真實而生動地表現了他在處理婚姻問題時豐富復雜的情感和明智冷靜的理性的結合。
《蔣興哥重會珍珠衫》,是一篇反映明代市民生活的小說。它的主要人物蔣興哥、陳大郎等都是當時市民階層中的一員;作品所展現的生活場景,也多是市民生活的生動畫面;貫串于所有情節發展的事件,無一例外地都和當時的商業活動有關。作者正是通過這樣豐富真實的市民生活的描敘,表現了晚明時代市民階層的精神風貌和審美意識,尤其是在愛情和婚姻問題上,小說塑造蔣興哥這一藝術形象,鮮明地表現了對不幸失身女子的同情和諒解,具有和我國傳統道德迥異的觀念,體現著歷史前進的思想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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