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吳文瓊《服妻記》全文|賞析|讀后感
〔臺灣〕吳文瓊
我跟內(nèi)人在同一家公司做事,有天兩人都加班,疲憊不堪的回到家,我就嚷著:
“炒盤蛋炒飯來吃吧!”
“什么叫蛋炒飯,應叫飯炒蛋,你說是蛋多,還是飯多?”妻沒好氣的沖了我一句。
“好了,好了,就算是飯炒蛋吧! 半夜三更叫得那么大聲干什么?”
“誰說三更是半夜,半夜應是二更半?!庇直豁斄艘痪洹?/p>
“喲! 你今天吃了槍藥是不是? 兇個什么勁嘛?不滿意我,那你就走好了。”
“好,走就走!”碰的一聲,妻用力關上房門,房內(nèi)傳出關箱子的聲音,大概在整行李。
“好,你走好了,把你的東西全帶走,不要再回來!”
老半天,房內(nèi)沒有任何動靜,打開門一瞧,只見妻坐在床邊流眼淚,床上鋪著一條大包袱皮,看到我,她哽咽的說:
“你躺在包袱皮上吧!”
“作什么?”
“我……我要帶走屬于我的東西。”
選自《臺灣極短篇小說》
【賞析】 都說漢語難學,的確是這么回事。就說這篇小小說題目中的“服妻”二字吧,字面提供給我們的淺層信息是:“降服妻子”,或者說:“使妻子服”??墒?,也能作另一種解釋,那就成了“服了妻子”,或者更準確地說,是“向妻子服了”。作者獨創(chuàng)性地給出了一個蘊含歧義的標題,以刺激讀者的參與意識。通覽全篇,作者在小說的語言上是下了一番功夫的。也許,利用語言的機智造成幽默的意境,正是這短短的五百字小說贏得它的藝術生命的一個最重要的因素。
作者首先設置了一個特定的語境,把在其他場合中顯得十分自然、和諧的語言移置在這一語境中,而蘊藏了沖突的必然性。一如既往做著“大丈夫”的“我”,要來一盤“蛋炒飯”,同樣疲憊不堪的妻子則沒好氣地沖了一句“應叫飯炒蛋”;“我”提醒妻子“半夜三更”別大聲叫了,而妻子也毫不退讓地回敬“半夜應是二更半”。前者利用了口語的不嚴密性,后者則將兩個非同位概念曲解成同義詞來攻擊。 盡管確屬強詞奪理, 存心過不去。然而,這你一言我一語的咬文嚼字,卻顯得饒有趣味,同時,又制造了讀者緊張的心理狀態(tài)。疲憊不堪的“當事人先生”無心領受個中旨趣,用一句“不滿意我,那你就走好了”把沖突向前推進了一步。隨著妻子碰的一聲關門聲,小說給讀者制造了大懸念。而其后作者著意渲染房內(nèi)傳出的關箱子聲音,妻子坐在床邊流眼淚,床上鋪著的一條大包袱皮,這一切似乎表明矛盾已發(fā)展到無可挽回的境地,而讀者的心理張力也隨之達到了最高強度。
妙在作者又利用語言的歧義性,仿佛是平平淡淡地讓丈夫追加了一句“把你的東西全帶走”,實際卻出人意料地設置了一個產(chǎn)生突變的條件?!皷|西”這個詞,常義指“物品”,但在特定場合,也可以擴大泛指及人。既摯愛著丈夫又善于運用語言技巧的妻子,巧妙地利用了這個詞。既然“把你的東西全帶走”,而夫與妻可以說是相互擁有的,那么妻子的“東西”自然也可包括丈夫了。于是,一語要求丈夫躺在包袱皮上的哽咽之聲,打斷了觀賞者的正常思路,使懸念得以解除,緊張化為輕松。妻子的話貌進而實退,以進為退,既退且進,向丈夫傳遞了和解信息。本來是咬文嚼字造成的沖突,卻又因咬文嚼字而得到轉機。似乎是劍拔弩張的“爭戰(zhàn)”,卻原來是兩情融融的諧趣。作者不動聲色地營構成了幽默意境,讀者則在這緊張和緊張的解除中獲得了充分的審美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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