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是去年秋天的事了,如今想起,仍然記憶猶新。
一個星期天,我和金玲結伴,進伏牛山去采集樹種。那天早上,東方流金溢彩,頭上云霞飄動。一路上,看不完的秋野美景,聽不盡的啁啾鳥鳴。
二十五里山路,走得我們精疲力竭,口干舌燥。喝口水才好呢! 可在這無溪的地方,上哪兒找水去? 突然,從前面一處山坡上,閃過幾個十來歲的孩子,倒騎在牛背上,牛踏著窄窄的山路,悠悠晃晃,時隱時現。幾乎同時,我們二人歡呼起來:“跟這群孩子走吧,前邊肯定有水源。”那些孩子們并沒發現我們,他們的牛依然慢騰騰地像是踱步,不時叼一口路邊的小草。孩子們也不急,吹著口哨,相互逗趣,怡然自樂。
轉過一個大彎,來到了一個綠樹成蔭的小山村。四面皆山,構成一頂口朝上放的“草帽”,小山村便居于“草帽”內聳起的小山尖上。平時在外看慣了青磚瓦房,高樓大廈,現在猛地像是走進了類人猿的世界,這土墻石房,歪三扭四,似乎山風一吹,就會滾下坡去。
走進村子,碰到一位老太太,小腳,弓背,粗布衣,滿臉皺紋,眼睛吃力地向上睜著,稀疏的頭發挽成一個又小又亂的發髻。我們向她討水喝。她瞇起眼睛問:“你們是弄啥哩?”金玲嘴甜:“老奶奶,我們來山里采樹種,綠化祖國大西北,走渴了,向您討點水喝。”聽說我們要喝水,她慌忙顛著小腳跑回去,端出來一大瓢水,后面跟了兩個八九歲的小男孩,合抬著一個大荊籃。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喝個夠再說。水下肚,話也多了。剛謝過老奶奶,正要詢問哪一處有樹種,兩個小男孩已把籃子放到面前。老奶奶笑著說:“我看你倆像是洋學生,怕不會爬樹吧! 這一籃桃核杏核,是我平時積攢的,這里離街面遠,賣著難,你倆看著有用,就帶走吧!”常聽說山里人厚道,今日一接觸,果然名不虛傳。對老奶奶的好意,我們真不知道怎樣感激才好。這時,正好那兩個男孩怯生生地瞅著我們。“老奶奶,這都是您的孫子吧,怎么長得一模一樣?”一提到她孫子,老人顯得很興奮:“是呀,是一對雙生兒。”我仔細端詳著兩個孩子,壯壯實實,臉黑中透亮,卻不夠機智。我走過去,問他們上幾年級,兩個孩子只是愣愣地望著我,沒作回答。老奶奶說:“上什么學喲! 我們這里沒有學堂,這深山溝,誰肯來當先生啊?”老人嘆息了一會兒,自嘲地說:“山里人上學也考不上狀元,不如從小跟大人學種地牢靠。”“什么,沒有學校? !”我驚詫了,“這里怎么會沒有學校呢?”我望著眼前巍巍的高山,不由嘆了口氣。這里有莽莽林海,有遍野山果,有百鳥歡唱,有萬花爭艷,其物產可謂富饒了,景色可謂宜人了;深居這里的人們,勤勞樸實,忠厚善良。多好的地方喲,可這里竟連一所小學都沒有! 這個閉塞落后的小山村,和這雄偉壯麗的伏牛山相伴,多不諧調呀! 再說,這幾年山外天翻地覆的變化,居然對此處沒有明顯影響,它還是遠古的今天的它。
面對著老奶奶,注視著小男孩,我那一度奏出低沉夜曲的理想之弦,驟然向第六音階飛升——當一名教師,對,當一名深山區的人民教師,把這些可愛而又可悲的孩子們,培育成國家的有用人才,使他們有文化,有知識,愛科學,懂技術,目光遠大,心胸開闊,成為伏牛山的一代新人,這該是何等有意義的人生!
帶著老奶奶恩賜的樹種,懷著報答山區人民的感情,我們踏上了返校的路。幽深的伏牛山啊,今天我們向您索取了一顆顆金色的種子,來日我們會奉還給您一片片人才的幼林!
(薛玉霞)
【評點】
這篇《深山情》描述了山區人民的厚道,抒發了“我”對幽深的伏牛山之情。對山區人民之情,突出之處是善于引發與升華。正是善于引發,才能水到渠成地從采集樹種升華到立志當深山的人民教師,從“索取”升華到“奉還”。
作者在文章中是穿插著從三個方面引發升華的。
首先是山的幽美和閉塞,由閉塞引發開發。“我”愛山之幽美,升華為不能只索取,而應奉還。這一方面是概述,是背景。類人猿的世界,還是遠古的它,雖然有點夸張,但是去開發它,“這該是何等有意義的人生。”
其次是孩子的可愛與可悲。寫孩子的可愛,有兩處,一是倒騎牛背,相互逗趣,怡然自樂;二是兩小兒合抬大荊籃獻樹種,怯生生地瞅著。可悲,只點明“不夠機智”,沒有學堂上學。注視著可愛又可悲的孩子,彈撥出“理想之弦”。
再次是老人的厚道和狹隘。厚道是作者詳寫的,顛著小腳端水,笑著獻桃核杏核;“洋學生,怕不會爬樹吧!”“這深山溝,誰肯來當先生啊?”善于體諒人家的難處。老奶奶自嘲的話,上學為考狀元,從小學種地牢靠,狹隘而背時。正是孩子的可愛與可悲,老人的厚道和狹隘,吸引著作者立志去培育“伏牛山的一代新人”。
山,孩子,老人,交融和諧。幽美與閉塞,可愛與可悲,厚道與狹隘,三者引發,最后升華為: 今天索取樹種,來日奉還人才的幼林,這正是“深山情”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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