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史浩劄子(雍正本注:癸未,隆興元年。)
臣聞人臣之罪,莫大于懷奸誤國,植黨盜權,忌言蔽賢,欺君訕上。有一于此,罪不容誅,眾惡備焉,其何可赦!
臣謹按尚書右僕射史浩人品凡下,天姿險奸,昔為士人,以榷酤犯罪,身幾不免,及試吏州縣,奸贓狼藉,惡聲播聞。浩能以諂佞取容,致身朝列,夤緣遭際,事陛下于潛(原誤作潘,據(jù)雍正本、四庫本改。)藩,龍飛在天,躐居政府。浩不知盡臣子之大節(jié),報非常之恩,機巧百端,得罪公議。臣請條其罪惡之著者有八焉:
往歲太上皇帝聞欽宗之訃,痛切宸衷,下詔親征,思雪國恥。知陛下春秋鼎盛,智勇天錫,斷然以社稷付之,深望陛下之大有為也。浩為心腹之臣,不能以忠自効,乃于義不共戴天之日,首進寢兵之言,專主和議,以沮大計,蓋欲踵秦檜之態(tài),為固寵之身謀,此懷奸之大罪,一也。
太上皇憤逆亮之渝盟,悟和戎之失策,以疆場之事付爪牙之臣,大將吳璘等奮身血戰(zhàn),復秦、隴故土,屯兵固守,俟時投機,縱未能長驅以定中原,亦可以牽制虜人南牧之患。浩既主和,懼陜瞵進取,陰使其黨鼓扇浮議,妄謂虜與西夏協(xié)力攻瞵,迢從中制,令不退者斬,遂取十三州之地而盡棄之,將士喪氣,中原離心,誤彼生靈,盡遭魚肉。不獨棄地,是乃棄民,不獨棄民,是乃棄信,皆由浩欲售一己之私,而不顧國家之大計,此誤國之大罪,二也。
浩履歷既淺,德望素輕,驟居要涂,天下竊笑,于是取國家名器為一己私恩,躁進之徒,翕然合為一黨,門闌可以炙手,士論為之沸騰,至有嫡子嫡孫之號,親姪過房之稱,有號密傳心印者,有號正法眼藏名者,名居宗派布在朝列者,紛如也。昔王叔文竊柄,有八司馬之黨,李逢吉用事,有八關十六子之徒。浩得時遇主如此,乃欲效淑文、逢吉之為人,此植黨之大罪,三也。
浩自參朝政即盜大權,視宰相若無人,待同僚為不物,人皆畏其兇焰,莫敢誰何。官爵科第輕以與人,進退百官悉自己出,自焉右揆,益肆(原誤作歸,雍正本、四庫本改。)其奸。方欲排擊所憎,驅除異己,會其腹心內(nèi)潰,黨與相攻,陛下察其奸邪,知其朋比,收攬權柄,出自宸衷。不然,朝廷之禍可既耶?此盜權之大罪,四也。
陛下嗣位之初,首下求言之詔,忠臣義士上封言事者非一,浩抑讜直之言,不使上達,有佞己者,則以免解啖之。春闈省試知舉三人,上體圣心策問(原誤作門,據(jù)雍正本、四庫本改。)時事,浩疑其斥己,遂令黨人林安宅追捕雕匠,勒令毀板。三知舉嘗面奏其事,有旨令刊行,安宅儉人也,知有浩而不知有陛下,不遵圣旨,而惟浩是從,卒不許刊。陛下取士之始,而浩首禁程文,何以彰清朝不諱耶?此忌言之大罪,五也。
太上皇用天下人望,起舊相張陵知陸矇,陛下因付以江、淮重任,擢為樞府,委任之專,不啻
若憲宗之待裴度。浩與浚冰炭不同,且懼其成功,凡有奏請,必多端沮之,初遣史正志往建康,欲沮浚進取之計,及其既遠,遂酬以郎官。又因詔百官言事,遂令正志等密加詆毀,指為許靖、房琯,有識為之不平。此蔽賢之大罪,六也。
浩凡與同列奏事,未嘗不留身,退則妄稱圣旨以誑之。浩嘗有辭免參政劄子,未嘗稱祖宗及太上皇之德,退則增加數(shù)語以報行。皓之欺君,大率類此。昔王欽若焉相,每奏事必袖敷奏,但出其一,余則詐稱已得圣旨,馬知節(jié)嘗面折其奸。浩挾欽若之詐以罔眾,朝廷無知節(jié)之直者以折之。此欺君之大罪,七也。
陛下即位之初,以太學生經(jīng)太上皇教養(yǎng)之久,并與免解,浩乃為己恩,務在籠絡,已而聞諸生議己,遂深疾之,復加沮抑。嘗于稠人中言太學有風波,臣對以子產(chǎn)不毀鄉(xiāng)校,浩曰:‘某固無他,但上怒之(四庫本作甚。)爾?!平熬办`宮行香,道由貢院,會太學補試,士子填壅,鄧王回車避之,聞者欽嘆,浩乃作威以逞,為士子所嘲。既而語人曰:‘上怒補試喧嘩,欲令不考,某以誤其遠來,救之?!粕苿t稱己,過則稱君,皆此類也。此訕上之大罪,八也。
浩無宰相之才而居具瞻之位,遇堯、舜主而懷共、鯀之兇,陛下方當任賢使能,圖治大業(yè),如使浩輩久在廟堂,其可以望中興之治耶?臣愿陛下正其罪惡,竄之遠方,以快天下之心,以為羣臣之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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