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心靈一個寧靜
那是在不久前,同學若萍忽然從美國來電話,隔著千山萬水,依然能聽出她聲音中的堅決:“我春節回國,你無論如何也要幫我聯系到段莉莉,我想給親口對她說一句對不起。”
這么多年來,大家誰也沒有對她提起過段莉莉,大學時的一段過節,我們都以為她忘卻了。段莉莉的父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就拋棄了她和她的母親,長期的單親生活及母親的憤恨和偏執,造成了段莉莉孤僻倔傲的性格。
緊張愉快的大學生活,漸漸撫平了段莉莉的傷口,到了大三,她已經常常會參加一些集體活動了。那時候,她和若萍是室友,不知怎么就鬧翻了,吵得不可開交。若萍口不擇言地脫口罵了她:“你沒父親管教,所以這樣沒教養!”
于是,段莉莉掩面而去,從此極少與同學來往,也不再參加集體活動,連畢業照都沒有去拍。幾年過去了,昔日的老同學早已各奔東西,去謀自己的前程,若萍也遠渡重洋去了美國。
時光雕塑著我們的面容和心靈,我們在生活里摸爬滾打,都已經有傷痕,心靈也漸漸蒙上一層老繭,往事也漸漸如琥珀一樣封存。我以為若萍也一樣,已將往事慢慢淡忘。可是,電話里她的聲音如此懊悔。
若萍說,她這幾年始終都不能忘記當初那件事,不是她至今還對別人心存恨意,而是她無法原諒自己。當日沖口而出的那句話,從來沒想到會成為如影隨形的噩夢,在最歡愉的時候幽靈般到來,時時苦痛了她的心靈。
當初若萍以為自己傷害的是別人,時光流逝之后她才漸漸發現,其實傷害最深的還是自己。我勸慰她,也許別人早已忘記了當初的傷害,距離一旦拉遠,沉淀下來的往往只有美好,而傷心與怨恨會在記憶的網眼里有意或無意地漏盡。
然而,若萍堅持:“這么多年來,這是我唯一不能釋懷的一件事,我只有親口對她說出抱歉,我才可以放下心中沉重的包袱,真正輕松。”有些事情我不知道該如何跟若萍說,生命中很多話、很多事已經說出或做出,可能就再也無法挽回。
就像我自己,偶然翻到中學時的日記,發現有幾張頁碼有意粘貼在一起。于是,我小心地打開來,天哪,上面用紅色水筆氣勢磅礴地寫著若干大字:我真是恨死他了!我永遠也不會忘記他對我的傷害!
每一句后面都有一連串驚心動魄的感嘆號,像一眼眼憤怒的機槍口,雖然年代久遠早已不再噴火,但是,仍然可以想象得到當初那種激烈的情緒。可不好意思的是,上面這個我強烈憎惡的“他”,我卻再也想不起是誰。
段莉莉年輕蓬勃的生命已經永遠定格在很多年前那個落雪的黃昏。莫名其妙的腿疼,一串醫學名詞,就此宣判了一個年輕生命的死刑。
那時我正和她一起讀研,去醫院看望段莉莉時,她已經昏迷,從此再也沒有醒來。那是我平生第一次近距離觀望死亡,無奈地看到生命的花朵在瞬間凋落。
僅僅只是一句話而已。但是,也許終此一生,若萍都將背負沉重的遺憾,在平凡的日子里時時體會到尖銳的刺痛。在人生的長路上,越往前走,我們越感受到沉重。肩上的背簍里裝載的很多東西都是沉重而無意義的,比如悔恨,比如傷害,比如虧欠。
當時以為解氣了,勝利了,輕松了,沒想到它們會隨著光陰越來越重,成為心的“結石”。使我們的心痛的往往是來自它們的重量,其實想想當初,我們根本就可以不必背上的。
如何做到不去傷害一個人,在漫長的日子里如何化解造成的內疚,這真是我們一生的課題。我們都曾經做過錯事,在我們心理產生了愧疚、悔恨等情緒,這使我們的生命承載了太重的負荷,也使我們郁郁難歡。
我們應該明白,不管當初我們做了什么錯事,時間已經過去了,我們在悔恨、歉疚已經沒有多大用處了。我們不能終生都背著“十字架”生活,應該盡快忘卻它們,給心靈一個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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