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帝王夢·京郊之旅·燕園·從王府花園到最高學府
燕園,為今日北京大學所在地,主要是泛指校園以內未名湖周圍舊日園林分布的地區。此處湖水盈碧,林木幽深,崗巒或起或伏,亭臺掩映,曲徑盤桓。百多年來,燕園幾經滄桑,正所謂草木睹人、流水錄事。關于燕園的歷史,侯仁之教授在其所著《燕園史話》中有詳盡的記述。
汪洋如海皆園林
燕園地處海淀,海淀之“海”為歷史上北京人對較大水域湖泊的一種俗稱,如北京城里的北海、中南海、什剎海的稱謂一樣。
七千多年以前,海淀地勢西高而東低,而海淀鎮又位于一片與北京相毗連的高起的臺地之上。永定河自三家店流出之后,曾從今石景山附近轉而西北,最后經今清河而匯入溫榆河。后永定河道南遷,這里便成了一片洼淀,泉流極為豐富,甚至平地涌泉。海淀西南有萬泉莊,據清代《日下舊聞考》記載:“萬泉莊泉源隨地涌現。”萬泉之水經巴溝北流入暢春園。暢春園原是一片大湖,元代名丹稜沜。明代建清華園,“園中水程十數里”,到處可以通船。園之東,現北京大學內,明代為米萬鐘之勺園,園內水面也很大。暢春園的北邊為圓明園,園中水面更是大得很。由此可知,圍繞海淀鎮的西邊和北邊,到處均有湖泊。
海淀這個名稱最早見于元初的記載,據王惲《中堂記事》:“中統元年赴開平,三月五日發燕京,宿通玄北郭,六日早憩海店,距京城二十里。”這里“海店”即“海淀”。
明代,是海淀開始興盛的時期。許多太監紛紛來海淀建造廟宇,同時,明朝的達官貴人也競相來海淀這塊風水寶地建立別墅園林。在所建的眾多園林之中,最著名的當屬李偉的清華園和米萬鐘的勺園。
李偉是明穆宗李后的父親,引丹稜沜之水,建造了規模龐大的清華園。明人陶元嘉《澤農吟稿》記載:“燕中不乏名勝,大抵皆貴玙墳院,位置一律,殊不雅觀。惟武清侯海淀別業……潦垣十里,水居其半,疊石為山,巖洞幽窗,渠可通舟,跨以雙橋,堤旁俱置花草,牡丹以千計,芍藥以萬計,京國第一名園也。”由此可見其盛。
清朝初年,康熙皇帝就清華園故址,重加修治,名曰暢春園。據說康熙皇帝曾到此賞景,欣然命筆寫下了“水木清華”。這個匾額至今掛在清華大學工字廳北面的臨水榭上。在“水木清華”明間柱子上,還掛著道光進士、咸同光三代禮部侍郎殷兆鏞所書的對聯:“檻外山光歷春夏秋冬萬千變化都非凡境;窗外云影任東西南北去來澹蕩洵是仙居”。中國總把詩、書、畫、印融在一起,清華園的神韻正是這種風格的體現。
至同治年間,清華園所劃分出的近春園被拆光,另一部分原名熙春園,改稱清華園。1911年,清朝政府用美國“退還”的部分“庚子賠款”辦起清華學堂。清華學堂專門培養留美預備生。清華學堂創立后,近春園和清華園便賣給清華學堂。
海淀的名園之內,東北義園也是佳處之一。東北義園又名翰林花園,位于今北京101中學西。此園最初修建的年代至今已不可確知,但它最顯赫的時期是在清初。康熙皇帝曾把此園賜給了功勞卓著的索額圖。索額圖這座受賜而得的名園,位于康熙別墅暢春園的近鄰,由此可見皇帝的器重,而史家所記“鑾輅嘗臨幸焉”所言非虛。
雍正四年張廷玉寫園中“奇石如林,清溪若帶,蘭橈柱楫,宛轉皆通,而曲榭長廊,涼臺燠館,位置結構,極天然之趣。蒼藤嘉木,皆種植于數十年前,輪囷扶疏饒自古致”。到雍正十年,這座名園便“小舟已破敝不可登矣”。究其原因,這不能不是充為眾翰林“集體宿舍”的緣故,群人雜居,維護不當,破壞無數。此后乾、嘉、道時期,稱“兩書房”,仍有幾幢樓宇,如近光樓等,及一些珍稀樹木之類。后來,東北義園也同海淀諸園的命運一樣,連遭英法聯軍的焚毀,已逐漸變為荒煙漫草之地。1931年“九一八”以后,張學良將軍代任“北平軍分會委員長”,為安置漂流于關內的東北同鄉,使他們生死有依,便從銀行提出其所存款項,在鐵獅子胡同辦了一所救濟院,又在此地建東北義園,用以收葬同鄉尸骨。義園建立以后,采取栽良種桃樹和葬異域人收費的辦法,用以維持園中人員的開銷。
如今義園之內昔日所栽桃林更加繁茂,墓室也正逐步修復。作為義園的徽記與象征的“三楊”依舊郁郁蔥蔥,成為京西一大奇觀。所謂“三楊”即生長在園東北隅的三株楊樹,它們的根部擠在直徑約10米的范圍內,鼎足勻稱地拔向云端,下面形同三面立體的“V”字,每株樹身要三人才能合抱過來,翹首樹冠,它們猶如巨塔一樣,高達30多公尺。同時“三楊”也有“三羊開泰”之喻,意取吉祥。夏日枝葉繁茂的季節,“三楊”又成了千百鳥雀的窠穴。每當夕日含山,暮鴉聲聲,令人思前憶故,感慨萬千!
“淀之水濫觴一勺”
北京大學校園本部西南隅的一帶地方,面積不大,也比較偏僻,但是從歷史上來說,這卻是全校開辟最早的一處園林,也就是晚明時期在京郊享有盛名的勺園故址。
燕園的歷史可以追溯到三百多年前,第一個開辟者應推明代米萬鐘。米萬鐘字友仁,號仲詔,明萬歷二十二年進士,后為太仆寺少卿兼理光祿寺亟事。他是個大書畫家,與華亭董其昌齊名,稱作“南董北米”。
米萬鐘筑園是在任太仆時期,園建成后命名“勺園”取“淀之水濫觴一勺”之意。米萬鐘在《海淀勺園》一詩中寫道:“繞堤盡是蒼煙護,屋舍都將碧水環。更喜高樓明月夜,悠悠把酒對西山。”米氏的詩行雖不多,但把勺園的那種以水取勝的特點點了出來。詩人袁中道描寫這里:“到門唯見水,入室盡疑舟。”明代學者孫承澤在《記勺園》中說,米家勺園“園僅百畝,一望盡水,長堤大橋,幽亭曲榭,路窮則舟,舟窮則廓,高樓掩之,一望彌際”。
勺園的建筑精巧玲瓏,具有江南園林建筑風格。當時,勺園的西邊是皇親李偉(即武清侯)的清華園。清華園規模宏偉,氣魄也大。“繚垣十里”,稱“京國第一名園”(陶元嘉《澤農吟稿》)。但勺園以曲折取勝,明人葉向高評論說:“李園壯麗,米園曲折,米園不俗,李園不酸。”后人稱西郊名園,也常以兩園并舉。《春明夢余錄》記載:“海淀米太仆園……傍為李戚畹園,鉅麗之甚,然游者必稱米園焉。”整個勺園的布景,乃是以水取勝,然后用堤、橋、崗、阜以及水上建筑如定舫、曲廊、太乙葉等,分隔水面,在有限的空間里,創造了曲折周轉、回環不盡的無限境界。
1929年夏,曾在燕南園以西土陂中,掘得米萬鐘父米玉(崑泉)的墓志銘二石,志文稱:“…葬于海甸(應作淀)之原,蓋公所自卜者。”米玉逝世在萬歷二十五年(1597),早于勺園之構筑約十余年。于此可見,米家之與海淀是早在勺園構筑之前就已經有了關系。
到了清朝初年,勺園已經荒落不堪,王士禎在一首《都門竹枝詞》里這樣寫道:“西勾橋上月初升,西勾橋下水澄澄。綺石回廊都不見,游人還問米家燈。”所謂“綺石回廊”,指的都是勺園景物,這時已是渺無蹤影。前后不過半個世紀,名園廢墮,以至于此,實令人嘆息。
清朝康熙年間,在明代米萬鐘的勺園舊址上,重建了一座弘雅園,并由康熙帝親筆題了弘雅園的匾額。乾隆年間,這里曾一度作過貴族積哈納的府第。積哈納逝世之后,弘雅園就再沒有歸私人居住。嘉慶初年,這里正式改作文職各衙門堂官的公寓。乾隆五十八年,英王喬治二世特使馬戛爾尼出使中國,曾下榻弘雅園。
清中葉以后,勺園舊址改為集賢院一事,私家著述也有記載,如昭梿在《嘯亭雜錄》一書中,就這樣寫道:“京師西北隅近海淀,有勺園,為明末米萬鐘所造,結構幽雅,今改集賢院,為六曹卿貳寓直之所。”清咸豐十年八月,英法聯軍在北塘登陸。十月五日,侵略軍繞過北京城北,直撲海淀,集賢院在烈火和掠奪之下,毀于一旦。
淑春園
從勺園到淑春園,在燕園一帶園林的開發過程中,占有極重要的地位。
清初,海淀西北一帶低地,包括勺園舊址在內,全部為皇室獨占。此后百余年間,這里先后辟治大小園林不下十余處。其中最有名的當然是圓明園以及和圓明園緊相毗連的長春園和萬春園(初名綺春園)。淑春園又名十笏園,原附屬于圓明園,后乾隆帝把此園賞賜給寵臣和珅。和珅在得到賜園之后,曾大事經營,并有意模仿圓明園,后人有句“繽紛珂繳馳中禁,壯麗樓臺擬上林”。后嘉慶帝定和珅大罪二十款,此又成為罪名之一,謂為“僭越”。淑春園中唯一的舊物,是今日橫臥于未名湖中的石舫。相傳此物是和珅有意模仿頤和園昆明湖石舫而建,意在象征權力永固,卻不料美夢不過明日黃花。嘉慶四年(1799)正月和珅敗后,淑春園被分為東西兩部。由于和珅之子豐紳殷德乃是乾隆帝最寵愛的小女兒十公主(和孝公主)的丈夫,得以留住西部。東部則另外賜給了十公主的兄弟乾隆帝第十一子永瑆。
道光三年(1823),永理與十公主先后去世,淑春園收歸內務府管理。就在內務府管理期間,淑春園漸就荒圮。其后可能是在道光末年,又把淑春園舊址賜給了清初攝政王多爾袞的后代——睿親王仁壽,“睿”字滿語為“墨爾根”,故此地百姓稱此園為“墨爾根園”,此名一直沿用到1921年校園初辟時為止。
鏡春園和朗潤園為燕園舊日園林基礎保存得最為完整的一部分。其中鏡春園原屬淑春園,初名春熙院,后分為東西兩部,東部賜予嘉慶帝第四女莊靜公主,改稱鏡春園。西部賜惠親王綿愉,此為鳴鶴園。光緒年間,鏡春園又并于鳴鶴園內。后鳴鶴園遭到英法聯軍破壞,很快荒蕪衰敗。后此園又落入民國初年曾作過大總統的徐世昌之手,遭到了最后一次的毀滅性的破壞。今故園舊物不存,僅有經過一度重修,以彩繪校景見稱的翼然亭依然屹立于一隅,今已名為校景亭。朗潤園原名春和園,清嘉慶(1796—1820)間為永璘賜園。永璘是乾隆帝第十七子,嘉慶二十五年封慶親王,所以春和園又俗稱慶王園。到了道光(1821—1850)末年,春和園轉賜奕訢(恭親王),始改稱朗潤園。現在朗潤園有方亭,匾曰“涵碧”,還是奕訢的手筆。光緒二十四年(1898)奕訢去世,朗潤園收回內務府管理。這時那拉氏常駐頤和園垂簾聽政,由于朗潤園相去不遠,就被用作內閣軍機處及諸大臣會議的地方,因此朗潤園這個地方和光緒最后十年間的朝政是有一定關系的。至民國初年,朗潤園賜載濤為私產,載濤是朗潤園合并為校園之前的最后一個園主。
此外,北京大學所屬舊日園林主要的還有蔚秀園、承澤園及農園。舊日的蔚秀園,介于南北兩“御園”之間,南為暢春園,北為圓明園,原是載銓的賜園,名叫含芳園。道光十六年(1836)載銓襲封為定郡王,咸豐三年(1853)加親王銜,所以含芳園又俗稱定王園。咸豐八年(1858),含芳園轉賜奕譞(醇親王)為園寓,始有蔚秀園之稱。后此園幾經波折,成為奕譞第五子載灃之私產。今蔚秀園已是住宅區,舊物不存,一派新景。出蔚秀園后門,隔河相望的便是承澤園,承澤園原為道光帝六女壽恩公主賜園,后又賜奕劻為私產。在舊日諸園中此園為歸屬北京大學最晚的一處。現園中景物,大體保留原樣。農園即今北大五四運動場及附近一帶,初為清宗室貝子載治的別業,其子溥侗繼承,后抵押借款被銀行拍賣,為燕京大學所得。今農園舊湖已平,廊臺拆圮,“曲水流觴”石溝移到他處,僅有一玲瓏太湖石及其基座,坐落于草木叢生之中。
眾園歸一稱燕園
北京大學校園又稱燕園。燕園一名來自燕京大學。燕京大學原是美國教會在清朝晚期所創辦的三座大學
北京匯文大學、華北協和女子大學與通州協合大學合并而成。后在誠靜詒的建議下,決定以“燕京大學”為新校名,并于1921年開始以早年的淑春園遺址為中心,興建新校舍,1926年夏基本落成,正式遷校,并由蔡元培題寫了“燕京大學”四個大字。北大遷校到燕園之后,自然也就在原處換上了“北京大學”的新匾。相傳睿王仁壽的后代德七,在清末繼承了墨爾根園。其后,到了民國年間,曾任陜西督軍的陳樹藩,又以兩萬銀元從德七手中把園子買到,改稱肄勤農園。這時正好燕京大學要建新校舍,以其地近清華大學,即以6萬銀元高價買下,此即現北京大學西校門內至未名湖周圍一帶地方。
當時主持燕園規劃建設的是美籍建筑師亨利·墨菲。他雖然受教育于美國有名的耶魯大學,卻十分欣賞中國的古典建筑與園林設計。他接受這一任務后,就設想在這一片崗巒起伏、水流縈回的園林廢墟上,根據現代大學應有的設備和要求,采用中國古典建筑的形式和造園藝術的特點,創建一座新校園。有記載說,有一天,他站在一座土山頂上四面眺望,西方玉泉山塔忽然映入他的眼簾,他高興地說:“那就是我想找的端點,我們校園的主軸線應該指向玉泉山上那座塔。”(《私立燕京大學》,臺北南京出版有限公司),校園大門(今西校門)的位置就這樣定下,這正是我國古典園林中所謂“借景”的手法。
自北大遷校燕園以來,校園本部的整體布局也隨之改變,盡管如此,未名湖周圍將仍然是北京大學全校的風景中心,環湖周圍仍存勝景多處,為人所頻來瞻仰游賞。例如巍然屹立于未名湖畔并以“湖光塔影”見稱的那座水塔,以及湖心島上有花木掩映和古松伴立的島亭,既有突出的點景作用,又都是中美人民之間傳統友誼的紀念。水塔的建筑,仿自通州城內的古塔,因為通州原是燕京大學前身之一的協和大學所在地。這座水塔當初命名為“博雅塔”,則是為了紀念燕京大學美籍教授博晨光(Lucius C.Porter)的家族為學校的發展所作的貢獻。在這里應該特別提到的是博晨光教授在哈佛燕京學社創立之初曾擔任過燕京大學一方的負責人。該學社對于發揚中國古代文化的研究,產生了重要的國際影響。至于島亭,也有個典雅的名稱,叫做“思義亭”,是由美國《生活》和《時代》兩大刊物的創辦人亨利·路思(Henry R.Luce)捐資興建的。他的父親曾任燕京大學副校長,他自己也是出生在中國的。作為北京大學象征的未名湖,據說是由北大教授錢穆命名的。湖畔的臨湖軒,其名是在1931年燕京大學建校十周年時冰心所命,并約請北大文學院院長胡適題寫匾額。軒前高可數丈的一對白皮松為昔日淑春園舊物,兩百多年來蒼勁如初。
五十年代以來至今,燕園之內又增添了許多景觀。美國記者斯諾曾任教燕京大學新聞系,他去世后,遵照他的遺囑,在未名湖畔埋葬了他的部分骨灰。1973年10月19日安葬時,周恩來總理抱病親臨現場。俄文樓和未名湖前立有李大釗及蔡元培銅像,這是北大七七、七八級畢業生捐贈給母校的禮物。西南聯大遷校紀念碑也于近年立于原勺園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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