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之石,巉巉石崖壁,
維其高矣。矗立多么高呀。
山川悠遠,山遙水又遠,
維其勞矣。跋涉真辛勞呀。
武人東征,將士向東進,
不皇朝矣。出發無暇等破曉呀。
漸漸之石,巉巉石崖壁,
維其卒矣。矗立多么陡呀。
山川悠遠,山遙水又遠,
曷其沒矣。何處是盡頭呀。
武人東征,將士向東進,
不皇出矣。深入無暇顧退走呀。
有豕白蹢,有豬是白蹄,
烝涉波矣。成群蹚水波呀。
月離于畢,月亮近畢星,
俾滂沱矣。就怕雨滂沱呀。
武人東征,將士向東進,
不皇他矣。無暇他顧快通過呀。
《毛詩序》以為“《漸漸之石》,下國刺幽王也。戎狄叛之,荊舒不至,乃命將率東征,役久病于外,故作是詩也”。這里認定了三個問題: 一、 定本篇是諸侯國所作;二、 定為刺幽王而作;三、 為東征荊舒因役久而作,荊舒,即楚及其屬國群舒。因周幽王時代無東征楚役的記載,故論者多不取序刺幽王與征楚的說法,而就詩論詩不確指其人其事,朱熹說:“將帥出征,經歷險遠,不堪勞苦而作此詩也。”(《詩集傳》)其說頗有代表性。
本詩情調酷似風詩,可能是下級軍官所作,自述東征勞苦,似是途中之作,重在敘述行軍艱難而緊張,看不出《序》所言“役久”的意思。全詩三章,以賦敘事抒情,頭兩章疊唱,意思相仿,詩人在急行軍途中,迎面映入眼的是陡崖峭壁,擋住隊伍的去路,忍不住驚呼道“維其高矣”、“維其卒矣”。頭兩句寫所見,中間兩句寫所感,嘆惋山川遙遠,跋涉攀援,步步維艱,疲勞不堪,多么盼望抵達目的地啊!然而至今“山川悠遠”,何日才能走到呢?最后兩句點題,交代急行軍。“武人東征”一句貫穿全詩,三章都有,點明抒情主體與事件。首章“不遑朝矣”句,說明行軍緊急,起早摸黑,天不亮就上路。馬瑞辰以為“不遑朝者,甚言其東征急迫,不暇至朝也”(《毛詩傳箋通釋》),甚確;次章“不皇出矣”句蘊藏著更多難言的痛苦,行軍緊迫,不斷深入,誰有暇顧及以后能否脫險呢!也就是說至此生命已全置之度外。
第三章詩人筆鋒一轉,突然伸向天空,描寫星空氣象,與首章“朝矣”句相應,暗示是夜晚行軍。朱熹說前四句“豕涉波,月離畢,將雨之驗也”(同前)。這可能是詩人引用已有的氣象民諺。近人聞一多指出:“豕涉波與月離畢并舉,似涉波之豕亦屬天象,《述異記》曰:‘夜半天漢中有黑氣相連,俗謂之黑豬渡河,雨候也。’《御覽》一○引黃子發《相雨書》曰:‘四方北斗中無云,惟河中有云,三枚相連,如浴豬狶,三日大雨。’與《詩》之傳說吻合,是其證驗。《史記·天官書》曰:‘奎為封豕,為溝瀆。’《正義》曰:‘奎……一曰天豕,亦曰封豕,主溝瀆……熒惑星守之,則有水之憂,連以三年。’《易林·履之豫》詩曰:‘封豕溝瀆,水潦空谷,客止舍宿,泥涂至腹。’此與《詩》所言亦極相似,是《詩》所謂豕白蹢者,即星中之天豕,明矣。”(《周易義證類纂》)依聞說,天豕為二十八宿之一的奎星,奎由十六顆星組成,故云“烝涉波”,烝,眾也。楊慎《古今諺》中“諺語有文理”條亦云:“天河中有黑云,謂之黑豬渡河,主雨。”可與此相參證。“月離畢”說的是月亮靠近畢宿,古人亦視為雨兆,《尚書·洪范》曰:“月之從星,則以風雨”,此星即指畢星。應劭《風俗通義》云:“雨師者,畢星也”,其下即引本詩“月離”兩句為證。《晉書·天文志》亦云“月行入畢多雨”。所以本章前四句是引氣象民諺,預兆將有滂沱大雨。俾,使也,點明尚未發生,姚際恒《詩經通論》引姚炳說“將雨、既雨,諸說紛如”,實則詩本謂“將雨”,非“既雨”,其意甚明。正因為詩人擔心遭遇滂沱大雨,行軍難上加難,一心一意只想加速行進,無暇旁騖,故云“不皇他矣”。三章末句意思遞進,旅途苦情、憂慮一層深過一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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