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李流芳

虎丘，宜月，宜雪，宜雨，宜煙，宜春曉，宜夏，宜秋爽，宜落木，宜夕陽，無所不宜。而獨不宜于游人雜沓之時，蓋不幸與城市密邇，游者皆以附羶逐臭而來，非知登覽之趣者也。

今年八月，孟陽過吳門，余拏舟往會。中秋夜，無月。十六日，晚霽，偕游虎丘，穢雜不可近，掩鼻而去。今日為孟陽書此，不覺放出山林本色矣。

丁巳九年六日，清溪道中題。

——《檀園集》

〔注釋〕　孟陽：程嘉燧字。

讀了這篇小文，心中不快者一定不少。虎丘是大家的，各有各的興趣和愛好，你喜歡獨游，難道就不許別人集體旅游嗎？你不喜歡湊熱鬧，別人就不能湊熱鬧嗎？再者，你以為虎丘宜春曉，宜秋爽，宜夕陽，這還說得過去，宜月就不怎樣，那地方巨石嶙嶙，坎坷不平，月下看不真切，崴了腳怎么辦？宜雨、宜雪更為荒唐，還有打著雨傘爬山，冒著雪寒賞景的么？這位作者自己是怪人，卻以他人為怪，未免太偏激了吧？

說真的，如今旅游熱大興，像虎丘這樣位于城市近郊的風景名勝，慕名前來的著實不少。其中既看山也看人，還看土特產、裝飾品，甚至于看自己的也大有人在。仔細想來，這也沒有什么不好，第一，可以增加旅游收入，促進經濟建設；第二，可以了解各地的風土人情，增長見識；第三，在照相機前留個影，回家后不但可以自己看自己，也可向同事、朋友展示，引起他人的旅游興趣。益處很多，本不必橫加鞭撻。不過，如有人想認識山林的真面目，進而與自然山水達成某種精神交流，陶冶自己的心境、情操，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其實，游覽山水也類似于談戀愛，是一對一的交流，尤其忌諱眾目睽睽之下，把整個情緒都破壞了。李白游敬亭山時說：“眾鳥高飛盡，孤云獨去閑，相看兩不厭，只有敬亭山。”山水在這種時候才會真正向你展示它的本來面目，它的奧秘和魅力。

祖國的名山大川雖然廣博，但對于十幾億人口來說，畢竟是有限的。目前熱愛山水的人與日俱增，要想找到清靜的時刻恐怕很難了。也許還真得于雨雪交加的日子去方能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