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詩詞鑒賞《紅樓夢鑒賞辭典 人物形象鑒賞 賈寶玉和“金陵十二釵”正冊 秦可卿》
寧府賈蓉之妻。賈蓉因其父賈珍襲了寧國府的官職,所以雖是榮國府賈母的侄孫,卻在家族中居長,因而秦可卿就成為賈母身邊最得寵的重孫媳婦。
秦可卿于小說第五回出場,一開始她的情節就混合于同回賈寶玉神游太虛幻境中。寶玉因為午后倦怠欲睡中覺,“賈母命人好生哄著,歇一回再來”,而擔當哄寶玉之任的,正是被賈母認為“極妥當的人”,也是“重孫媳中第一個得意之人”的秦可卿,所以賈母“見她去安置寶玉,自是安穩的”。殊不料正是這位秦氏,其臥房中富有性愛氛圍的陳設將寶玉引入了一場春夢,夢中警幻仙子又將其妹妹“乳名兼美表字可卿者”許配給他,并“秘授以云雨之事”,于是兩人“柔情繾綣,軟語溫存”,“難解難分”,“未免有兒女之事”。可見小說確明顯地暗示寶玉與秦氏有著非同尋常的關系。
有論者據此立論,認為是秦氏勾引了寶玉,并聯系焦大醉罵中的“爬灰的爬灰,養小叔子的養小叔子”一語,認為后者即是指秦氏和寶玉之間的關系。其實不對,因為寶玉和秦氏是叔叔和侄兒媳婦的關系,不是叔嫂關系,而所謂“養小叔子”則是指叔嫂之間的不正當關系,所以“養小叔子”當另有所指。此處描寫實事求是地分析,與其說是秦氏勾引了寶玉,不如說是少年寶玉見了秦氏之后,尤其是感染了秦氏臥房的性愛氛圍之后所萌發的一種性意識的覺醒。因為夢是現實的一種幻化的反映,是人的白天意識在心理積淀后的外射。寶玉作為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年,在他熟識了秦氏這樣一位嫵媚風流的少婦,并感受了她臥房溫馨香艷的性愛氛圍之后,自然會有一種對異性性愛的朦朧感知和萌動,于是就產生了第五回這場幽夢。在這場幽夢中,警幻仙子是少年寶玉的性啟蒙老師,而可卿(在此回中身份是警幻之妹)則扮演了一個實踐者的角色。這場幽夢從一個側面昭示了秦氏性感美的特殊魅力。
作為一位女性,秦可卿不僅貌美:“其鮮艷嫵媚,有似乎寶釵;風流裊娜,則又如黛玉”,是一個兼具兩種女性之美的人物,故而乳名兼美;而且“行事又溫柔和平,乃重孫媳中第一個得意之人”;尤難能可貴的是,她還有著一般女子所沒有的見識,于夢中托付鳳姐一件未了之“心愿”。小說第十三回寫鳳姐睡夢中見秦氏走來告別,說起家族的未來:“常言‘月滿則虧,水滿則溢’;又道是‘登高必跌重’。如今我們家赫赫揚揚,已將百載,一日倘或樂極悲生,若應了那句‘樹倒猢猻散’的俗語,豈不虛稱了一世的詩書舊族了!”又道:“否極泰來,榮辱自古周而復始,豈人力能可保常的”,唯一能做的,就是“如今于榮時籌畫下將來衰時的世業”,以為日后敗落之退步。而所言具體之“世業”,就是“趁今日富貴,將祖塋附近多置田莊房舍地畝”,一備祭祀之費,二供家塾之用,“便是有了罪,凡物可入官,這祭祀產業連官也不入的。便敗落下來,子孫回家讀書務農,也有個退步,祭祀又可永繼”。此語使鳳姐頓生“敬畏”。這里,秦氏開出的“藥方”雖無太多新意,無非是“多置田莊房舍地畝”,但在家族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之盛時能思慮到這一層,賈府里沒有第二個。
然而,就是這樣一位外貌既美、性格又好、識見又高的女性,卻同時有著封建禮教所不允許的“風情”。也許正是因為她性格的“溫柔和平”,使她不能抵御誘惑,陷入無法自拔的境地。作為一個女人,她同賈府男性主子之間微妙而曖昧的關系歷來為讀者所注意。除了寶玉和她夢中那段迷離撲朔的“柔情繾綣”外,她起碼還和賈府兩位男性有著曖昧關系:一位是她的公公賈珍,這就是第七回焦大醉罵中“爬灰的爬灰”一語之暗示,證之于判詞、畫頁、《好事終》曲、小說正文和脂批的諸多“不寫之寫”,包括合家得知秦氏死訊時“無不納罕,都有些疑心”,賈珍更“哭的淚人一般”,并表示喪禮要“盡我所有”等等所謂“刺心筆”,應該說這層曖昧關系是比較清楚的。
另一位根據筆者之見,應是賈蓉之堂弟賈薔,與秦氏正是叔嫂關系。小說第九回寫賈薔“亦系寧府中之正派玄孫,父母早亡,從小兒跟著賈珍過活,如今長了十六歲,比賈蓉生的還風流俊俏。他弟兄二人最相親厚,常相共處。寧府人多口雜,那些不得志的奴仆們,專能造言誹謗主人,因此不知又有什么小人詬誶謠諑之詞。賈珍想亦風聞得些口聲不大好,自己也要避些嫌疑,如今竟分與房舍,令賈薔搬出寧府,自去立門戶過活去了”。其間暗示,正可作為焦大醉罵中“養小叔子”一語的注腳。
面對著秦可卿這樣一位女性,作者曹雪芹顯然有點彷徨不知所措: 一方面,他未能沖破正統禮教的桎梏,在理智上似乎想把她寫成一個尤物和禍水,所謂“擅風情,秉月貌,便是敗家的根本”,所謂“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淫”,對秦可卿采取了比較嚴峻的批判態度;從這個意義上說,秦可卿這個名字可以讀作“情可輕”、“情可傾”。但另一方面,作者為深層的情感所驅使,內心深處實在又非常喜歡和同情這個人物,因而作為藝術形象的她,又是這樣的貌美、溫柔和頗具識見;從這個意義上說,我們似乎又可以把她的名字讀作“情可親”、“情可欽”。也許正是這樣一種矛盾復雜的心理,使作者最早結束了她的生命,從而為我們留下了一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物。從一定意義上說,秦可卿,這是一個少男的夢,女人的謎。
在金陵十二釵中,秦可卿是最先死去的一個。從作者對其喪事的風光場面的大力渲染來看,它一方面是作為賈府盛時光景的點染,同時又順應地引導出下一節元春省親的更大場面,從而為賈府的盛極而衰作了重要的鋪墊。但最為神奇的是秦可卿這個著墨不多的人物,卻在讀者心目中留下了難以忘懷的印象和難解之謎,這一典型的成功塑造,是曹雪芹作為藝術大師的標志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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