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浩,字巨源,是明末著名通俗文學家馮夢龍的話本小說集《警世通言》第二十九卷《宿香亭張浩遇鶯鶯》中的主要人物。
開卷迎面而來的是一位翩翩才子的形象: “貌瑩寒冰,清秀異眾;才樆蜀錦,言詞簡當?!彼褪菑埡?。張浩是河南洛陽人氏,不僅才貌雙全,還從祖父那里繼承了豐厚的遺產, “藏鏹數萬,以財豪稱于鄉里”?!八舆B檐重閣,洞戶相通,華麗雄壯,與王侯之家相等”。才貌,金錢,門第,合鑄成這樣一位貴族公子哥兒。按說他什么都不缺了!然而,并非如此。上帝在賦予他才貌、金錢、門第的同時,也賦予他遺憾。這就是還缺少一位天生麗質的佳人。
可以這樣說,張浩缺少的是佳人,并不是婚姻。在看重門第的年代里,像他這樣一位才貌、金錢、門第俱全的公子哥兒,正如他的朋友廖山甫說的: “以君之門第才學,欲結婚姻,易如反掌。”事實也是如此。 “貴族中有慕其門第,欲結婚姻”者很多,常常是“媒妁日至”。
然而,張浩畢竟不是平庸之輩,他不愿意糊糊涂涂地拉開屬于自己生命的婚姻生活帷幕,而是有著美好的理想和執著的追求: “大凡百歲姻緣,必要十分美滿。某雖非才子,實慕佳人。不遇出世嬌姿,寧可終身鰥處?!彼裕淮未握芙^了前來為他說媒的人, “緣此至弱冠之年,猶未納室?!辈⒂墒欠笱莩鲆粓龀錆M了“羅曼”氣氛的喜劇。
張浩的艷遇并無多少奇處,倒是有些偶然。一天,正當他與朋友廖山甫在宿香亭賞春飲酒之時,遇上了天生麗質的李鶯鶯。眼前這位“新月籠眉,春桃拂臉,意態幽花未艷,肌膚嫩玉生光”的少女,無疑就是他理想中的佳人。 “若不遇其人,寧可終身不娶;今既遇之,即頃刻亦難挨也。”于是他“神魂飄蕩,不能自持”。張浩是一位善良正直、優游儒雅的書生。他求美若渴,并無玩弄女色之心,而是將眼前的佳人與他的“百歲姻緣”聯系起來追求。在青年男女無從交際的封建社會里,這不僅是那個社會廣大青年男女的婚戀理想,也是對傳統的封建思想的挑戰和反叛。
“情愛所重”,是張浩性格里的主色調。對于李鶯鶯,他不僅一見鐘情,立生婚娶之心;而且急不可待,即有“早遂佳期”之想,甚至連“媒妁通問”都等不及了。這并不是他輕薄,而恰恰是他的癡情所在。因為,他“情愛”的釋放是與其美好的婚姻理想聯系在一起的,這是張浩的純真可貴之處。
“不顧禮法”,也是張浩性格世界里的亮色。封建禮法在古代的青年男女之間人為地構筑了一道鴻溝。宋明理學的盛行,使這道無形的鴻溝更有拓寬之勢。男女要結婚姻,得有媒人作中介,這就是“媒妁之言”。張浩敢于拒絕“媒妁之言”,具有朦朧的婚姻自主意識。他選擇了李鶯鶯,并執著地追求她;他“情不自禁”,主動與李鶯鶯對話,而不待“媒妁通問”;他邀李鶯鶯赴宴,甚至“雙手抱持”,欲求花下之歡,而全不顧“男女授受不親”;他與李鶯鶯幽會,主動求歡, “鴛幃共寢”。張浩在努力跨越男女之間的這道鴻溝!
“食、色,性也。” “情愛”是人性的基本內容。宋明道學家卻硬是援“禮”節“情”,以“理”滅“欲”,窒息人性。張浩“不顧禮法”,是因為“情愛所重”。這種重“情”輕“禮”,飲“欲”違“理”的行為,無疑是對于那些偽道學家們的挑戰,具有反封建、反理學的意義。這是張浩性格世界里的積極因素。
軟弱是張浩性格世界里的暗色。他渴慕佳人,然寄希望于“遇”而不主動去“求”;佳人當前,且主動求婚,他反倒相信虛無縹緲的“緣分”;他既與李鶯鶯私結百年之好,又恐“次后難逢”,遂產生了“略效鴛鴦”,“戀一時之樂”的卑俗之想;他神魂顛倒地熱戀著李鶯鶯,又“慮傳揚遐邇,取笑里閭”;他正色拒絕“媒妁之言”,卻又“不敢抗拒”季父主婚。這是一個生活在個人與社會的夾縫里的人物,周圍環境雖不是他想象的那樣險惡,然而對于他的壓抑卻是夠沉重了!他封閉住自己,甚至對家人也不敢敞開心扉?!耙欢坞x愁,方恨無人可訴”,只得“伏案掩面,偷聲潛泣”。因此,張浩是一個戴著精神枷鎖的求愛者。在他的性格世界里,傳統文化和封建禮教所合鑄的“自我”與“超我”,同欲望勃勃的“本我”進行著激烈的較量。而這正是那個時代之光的折射。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自古以來就是才子求配佳人的婚戀行為模式。張浩與李鶯鶯的婚戀也是如此,即“才名”與“美貌”的雙向聚合。這是一個十分古老的題材。張浩盡管也是這類題材中的“才子型”人物,但作者卻在不長的篇幅中賦予他異常豐富和復雜的性格。他“為情愛所重,不顧禮法”,具有積極的反封建、反理學意義,在張浩身上時時躍動著《鶯鶯傳》中張生和《西廂記》中張君瑞的影子。然而他既不像張生那樣忘情負心,也不像張君瑞那樣大膽執著。他分明是作者借題發揮,重新塑造的一個人物形象。他雖不如李鶯鶯豐滿圓潤,楚楚動人,但卻淡泊中有深蘊,單一內孕復雜;言外有意,象外有象,具有較豐富的審美價值。小說結尾有詩說: “《西廂》不及宿香亭”,對這篇小說作了高度評價。而在張浩身上所體現的較高審美價值,尤為人們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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