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方平,是《聊齋志異》一書《席方平》中的主人公,為我國短篇小說之王——清代蒲松齡精心塑造的藝術形象之一。
蒲松齡生活的時代,正處于中國封建社會大崩潰的前夜。封建政治的黑暗,統治階級的殘暴,都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作為身處社會下層,和人民群眾有著密切聯系的一位正直的知識分子,蒲松齡無疑深切地體驗到了這一點。正如《紅樓夢》中的柔弱女子林黛玉所言: “風霜刀劍嚴相逼”。這嚴酷的社會現實,在蒲松齡的筆下,化為生動的藝術形象而展現出來。他通過席方平代父訴冤的遭際,深刻地揭露了封建社會的暗無天日,人民含冤莫伸。透過席方平這一藝術形象,人們不難看到封建社會末世“強梁世界”的丑惡形相。
席方平的父親席廉,是一位十分純樸的平民,只因得罪同村富豪羊某,為羊某死后買通冥間的獄吏搒掠而死。小說描寫席廉死時“身赤腫”,不斷號呼的慘象,猶如電影中的一個特寫鏡頭,讓人真切而深刻地體認到了小說所要表達的主題意蘊。
席方平登場時,作者用了“慘怛不食”四字來形容他對父親含冤死去的悲痛欲絕。年輕、正直的他實在咽不下這口冤氣,說: “我父樸衲,今見陵于強鬼;我將赴地下,代伸冤氣耳。”其魂飄蕩著來到冥司,“遙見父親臥檐下,似甚狼狽;舉目見子,潸然涕流”。這位生性戇拙的人,在人間備受欺凌,到了陰間,非但冤氣未伸,相反仍飽嘗折磨。他告訴席方平,自從來到陰間后, “獄吏悉受賕囑,日夜搒掠,脛股摧殘甚矣”。這黑暗的世道使席方平勃然大怒,痛罵獄吏: “父如有罪,自有王章,豈汝等死魅所能操耶!”他哪里知道,冥司的“王章”,也如人間的一樣,是專為富豪和巨商們制定的,貧苦的人們縱然有理,也得不到“王章”的庇護——小說在這里把批判的矛頭直指“王章”,也即維護封建統治階級的罪惡制度——實在可說是大膽之至。席方平“抽筆為詞”, “喊冤以投”,孰料專司剪惡除兇,護國保邦之職的城隍,受了羊某的“內外賄通”,遂以“所告無據”,將他趕出門。席方平不甘心,再次告到郡司,但“天下烏鴉一般黑”,郡司遲遲不予審理。過了半月,責打席方平一場,把它批給城隍復案。席方平第三次告到邑,但這次的命運更慘:他竟“備受械梏”,父親之冤當然更談不上伸張了。但席方平的勇敢上訴,也震動了城隍。他為避免席方平的再次上告,派差役押送席方平回家。面對著冥司間官府的淫威,席方平表現出十分頑強的戰斗精神。他“循赴冥府”,直接向冥王控告“郡邑之酷貪”,并且在郡邑兩官遣人“許以千金”的收買面前毫不動搖。但冥王也是個昏庸的統治者,在審理席方平的案件時,竟“不容置辭,命笞二十”。在如此橫暴的惡勢力下,席方平大義凜然,厲聲責問冥王: “小人何罪?”向這位陰間的最高統治者提出了勇敢的挑戰。他一針見血地指出,自己之所以一再敗訴,是“誰教我無錢耶”的結果。這就觸到了冥王與郡、邑、城隍官員互相勾結,貪財受賄,狼狽為奸,殘害無辜的痛處,所以“冥王益怒,命置火床。兩鬼捽席下,見東墀有鐵床,熾火其下,床之通赤。鬼脫席衣,掬置其上,反復揉持之”。席方平“痛極,骨肉焦黑,苦不得死”。但他在酷刑面前,絕不屈服,用鏗鏘有力的語言回答冥王“敢再訟乎”的威脅: “大怨未伸,寸心不死,若言不訟,是欺王也。必訟!”并以自己遍體鱗傷的身軀為證,控訴冥府的罪惡。冥王大為震怒,決定對席方平施以極刑, “命以鋸解其體”。只見席方平上下血凝模糊, “頂腦漸辟(劈),痛不可禁”,但他用剛強的毅力“忍而不號”,使行刑的鬼卒也驚呼: “壯哉此漢!”
在冥府的告狀經歷使席方平領悟到一條真理: “陰曹之暗昧尤勝于陽間”。父親的慘冤,在人間不能伸張,而到了冥府則同樣難以辯白。他身處的社會,是一個渾沌、黑暗透頂的世界, “爛透了,一切都爛透了”(恩格斯語),這就是活生生的社會現實。百般無奈之中,席方平把雪冤的希望寄托于聰明而正直的二郎神身上。當他歷盡坎坷,來到灌口時,路遇二郎神,即向其一瀉冤氣,得二郎神幫助,終于伸張了正義,將“肆淫威于冥界”,“助酷虐于昏官”的冥王、郡司及城隍等拘系入囚,為富不仁的羊某也得到了相應的下場。
蒲松齡筆下的席方平,是個性鮮明的藝術形象之一。他身在黑暗的世界,勇敢地反抗統治者的暴虐,表現了相當可貴的戰斗精神。小說結尾,作者借“異史氏”的話說: “異哉席生,何其偉也。”可見在席方平身上,他傾注了滿腔的熱忱和真誠的贊美。
小說中的“冥府”,當然是虛構的。然而,它也折射著人世間的真實情景。作者用浪漫主義的藝術手法,把人們又帶入那個封建末世的黑暗歲月。其時,腐朽的封建制度已經陷入滅頂之災,封建統治階級為挽救徹底失敗的命運,對知識分子實行反動的高壓政策,曾幾何時,在全國制造了一個又一個的震人心弦的“文字獄”。蒲松齡絕沒有拿腦袋去觸撞封建制度的奢望,只能借揭露“冥府”的黑暗來渲泄心中長期郁積的憤懣。在二郎神的判詞中說: “金光蓋地,因使閻摩殿上,盡是陰霾,銅臭熏天,遂教枉死城中,全無日月”。這就把封建社會中沒有任何是非曲直,有錢就有理的官場作了一次曝光。正如有的評論者所云:“如果說《促織》表明了封建統治機構——各級官府是為皇帝掠奪人民服務的工具,那末《席方平》便表明了它同樣也是為地主豪紳欺壓人民服務的工具。”對此,任何明眼人是都能一目了然的。
小說的結尾席方平得二郎神之助伸了父冤的藝術描寫,雖說有失于荒誕,但透過這一層薄薄的面紗,我們可以看到其中蘊含著的弘揚正義、鞭撻邪惡的思想真諦。誠然,作者不可能自覺地用他創造的席方平這一藝術形象去召喚人民起來摧毀罪惡的封建統治,但他在席方平身上所表達的勞動人民的美好愿望和理想追求,同樣值得人們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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