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大有,是王統照一九三三年的長篇小說《山雨》中的青年農民形象, 也是該作品中的主要人物。
奚大有居住在我國北方農村陳家莊。他們家是僅次于莊長陳宜齋的富裕人家。父親奚二叔十分能干,是一個“灰里想捏出火來的能手”。他媳婦溫順又勤勞。兒子年紀還小,但聽話而肯干。他自己更是一個被人稱為“大力”的健壯、標準的莊稼漢。他家有田地,有房屋,他也有發家致富、榮宗耀祖的雄心。但事與愿違,奚大有不但沒有發家,相反卻每況愈下,由于天災人禍、苛捐雜稅、兵匪騷擾,任憑大有有怎樣的能耐,他們家還是很快從富裕變成了貧困,最后遭致了經濟上的徹底破產。小說通過對大有家破產過程的生動描畫,真實、形象地表現了這個青年農民豐富、復雜的性格特點及其發展變化,并深刻揭示了他思想覺醒的必然性。
我國二十年代末期,軍閥混戰連年不斷,那些“老總”簡直成了老百姓的災星。一次,奚大有去鎮上賣菜,在快賣完時,剛巧碰上了一位“老總”,給錢時硬是少了八個銅板。其實,那“老總”是“居心吃他”,但老實巴腳的奚大有怎么也不依,結果, “營混子”以“闖鬧營口”的罪名,先給了他“一頓皮帶”,毒打之后,又把他“押了進去”。父親為了把兒子弄出來,費盡了周折,最后終于被敲詐去了五十塊大洋,才把人放了出來。這一下,害得大有家不得不賣掉了二畝半地。父親也因此而得了病,不久就含恨死去了。這對大有發家的理想是一個沉重的打擊。這個“安然而勤勞的農人” “開始對于從沒有計算過的將來覺得栗然”了。他朦朧地感到自己同吳練長、葵園等人有著明顯的區別。這種朦朧的感覺正是奚大有從劇烈的創痛中滋生的初步的階級意識。但這種意識顯然還不足以動搖他過慣了的傳統的生活方式。因此,當開春下播的時候,他又雇了短工,在自己的田地上忙碌起來。
然而,老天不作美,那年偏偏又遇上了大旱災。愚昧保守的農民把豐收的希望寄托在蒼天的圣明上。他們緊鑼密鼓,在龜裂的土地上演出了祈天降雨的滑稽鬧劇。 上蒼自然沒有去理會這些虔誠的農民,而蜂起的盜匪卻不客氣地前來“光顧”。在同土匪的血戰中,奚大有不幸受了重傷,不得不住院治療。天災、匪擾已經使農民苦不堪言,然而更有數不清的苛捐雜稅讓農民負擔,大有為治傷和交捐又不得不忍痛賣掉了一畝地。
農民的災難一樁接著一樁。不久,大有又被拉去當兵差。在出兵差為反動部隊運輸的一路上,大有看到的盡是百姓的凄慘、“老總”的無恥。所到之處,民不聊生,滿目凄涼。而自己,挨餓受凍不算,還身受大兵的鞭打和足踢,……一股仇恨的火焰在大有以及伙伴們的心中燃燒。終于,在深黑的夜晚,這些“奴隸”在大有的帶領下一齊奮起逃脫了兵差。顯然,經過和土匪的一場惡戰和住院期間一系列耳聞目睹的事實的教訓,奚大有不像以前那樣“安分本等”,膽子已經大起來了。正如他自己所說的: “我也變了,害怕,愁,想,中么用?”他開始“瞪著眼看那些還沒來的光景”。兵差雖逃脫了,但由于“過度的疲勞”,大有又大病了一場。再加上夏秋間的種種預征,討赤捐,地方的賦稅,到冬季,大有又只好忍痛把自己的土地變成大洋,去填塞那永遠填不平的捐稅的深坑。
在不斷襲來的打擊面前,大有的思想感情有了變化。他那牢固的農民應該在田地上討生活的信念開始動搖,他對妻說: “鄉下不能過,又沒得好法子,怎么不向外跑?” “還不是到處一樣賣力氣吃飯。”其實,這也是說起來容易,當時,大有也還下不了決心離開這塊土地。農民和土地之間有著一種天然的感情,不到萬不得已,他們決不肯離去。
但是,這種萬不得已的時候很快就來臨了。敗兵像蝗蟲一樣一下涌進了陳家莊,把村莊里的東西從耕牛到雞鴨,從車子到家用什物洗劫一空。奚大有家就這樣徹底破產了。不必說發家致富,就連生存都已無望。至此,大有才下決心把僅有的二畝土地“典出”,了結了債務,湊夠了路費,帶著他的妻兒離開家鄉,到城市去找活路。但大有人雖走了,心卻沒走。他到城市去,不光是為了眼下糊口度日,更重要的埋在他心底的愿望是,使勁賺些錢,過幾年再重回故里,重振家業。請看,一個農民對于土地的留戀竟然到了如此癡心的地步。幾千年來小農經濟的傳統思想緊緊束縛住了奚大有。正是這些描寫深刻揭示了大有性格的復雜和豐富。
但不管怎樣,大有舉家出走終究是在他人生道路上跨出了重要的一步。況且,到城市后和他經常接觸的又是祝先生、杜烈兄妹這些工人階級的先進分子。大有在他們的啟發、開導下,慢慢“他的心中攪動起來”,逐漸把自己同整個國家、整個民族的命運聯系了起來。最后,他在日本軍國主義的侵略面前憤怒地說出了這樣斬釘截鐵的話: “難道咱就憑人家從關外鬧到關里,老不還手,老不抵抗?”大有在殘酷的社會現實的教育下,在祝先生等人的啟發開導下,思想終于開始覺醒了。
小說讓奚大有在罪惡的社會里屢遭惡運、苦苦掙扎,從而使他那復雜而豐富的性格特征及其發展變化得以完成,并且打上了深深的時代烙印。大有的思想覺醒是緩慢的,經過了一個痛苦曲折的過程。作者將這個過程寫得合情合理、恰到好處。大有思想的每一次進步,我們都能從作者細致、深刻的描寫中找到它的原因。因此,大有的形象有血有肉、真實可信。
作家在塑造奚大有形象、刻劃他的性格特征時,對他的心理活動和精神狀態的描寫是十分細膩而準確的。當他舉家離鄉即將啟程時,作家是這樣描寫的:“大有從那老舊的屋中往外走時,他板著呆呆的面孔不愿意同誰多說話。對于妻子與孩子似分外有氣,行李本來是很容易收拾,然而放上去又拿下來,不知要怎樣方能合適。末后他將一大瓶從鎮上裝來的白酒用細繩子緊緊縛住,才悶悶地推起車把。”這段對大有神情狀態的生動描寫,準確、深刻地揭示了離亂人在特定情境中豐富細微的復雜心理,大有當時辛酸、沉痛、憤怒以及對家鄉的依戀之情都在這里得到了深刻的表現。
“五四”以來,描寫農民生活的作品并不少。但大多局限于對貧苦農民悲慘生活的同情。而像奚大有這樣從小康墜入破產,而且真實地寫出了他思想覺醒過程的農民形象卻并不多見。這反映了三十年代文學的進步,也反映了作家王統照追隨時代的思想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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