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拖鞋對另一只拖鞋的懷念
破舊的背景里,我看見一個個頭矮矮的男生正蹲在寒風里,他的面前,擺著各式各樣的小物品,可能是在校園里賣一些小物品來討取女孩歡心吧。
我歡呼著跑過去,卻發現他正在為一塊磚頭無法壓住鋪墊的一角而苦惱。我說我幫你吧。他抬起頭,其實,我說話的目的就是為了他能夠抬起頭,像這些男生們,都是很有個性化色彩的。
他清秀的臉孔使我下定決心要幫她,我說:你初次出來吧,好像沒多少經驗,再說了,我看你的這些物品都是些過時的,不好用,你要進一些時尚的才好。我該如何稱呼你呢?
他說他叫榮布,很好聽且又怪氣的一個名字。臨走時,我們握了手,算是新識。
等我跑完步回來,卻發現那個哥們兒仍在寒風中抖動著,我問他:成果如何呀?他說:不行,沒賣出東西。
我說:我幫你吧,真要命,你不愛說話,這里偏偏又是女生樓,女生們呢,都喜歡大大咧咧的男生,你像這些物品一樣,早已經過時了。
我站在那里,吆喝著我的大嗓門,好像一臺立式收音機一樣。不大會兒,一大群女生聞聲而來,見有我助陣,她們便歡呼雀躍著,拿我開玩笑,說榮布是我男朋友。我說:呸,這樣的男朋友,你買呀?
我左手拿著一百多的鈔票,在他的腦門前晃來晃去,大聲對他說:怎么樣,小赤佬,不服不行吧?
邊收拾東西,我邊問他哪個學校的,他說:隔壁財校的,我們是鄰居。
我點點頭,問他:天這么冷,干嗎要賣這些東西呢?
他咬了咬嘴唇,猶豫著說:不該跟你說的,我家窮,沒錢,所以,我趁閑時出來打打饑荒。
他愁眉苦臉的樣子是害怕我會嫌棄他,我拍拍他的肩告訴他:人各有志嘛,自古富貴如浮云,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只有自己雙手掙來的,才是最實惠的,我支持你。
陰差陽錯的,我竟然結識了一個從農村來的土孩子,我覺得自己的交友觀有些不可思議,但后來想想,萍水相逢嘛,只要能夠相逢就是有緣,管他那么多層次之分呢!
下個周六下午,漫天飛雪中,我又看見了他的影子,他穿得有些單薄。受我的啟發,這次他進的貨物很受女孩子喜愛,不大會兒,便盆滿缽盈。
正在此時,麻煩來了,學生會的人來了,他們找借口說此人來女生樓鬧事,讓他趕緊滾出學校去,否則將拿到保衛處是問。
我趕緊站了出來,對他們說:這是我朋友,來這里做生意的。
為首的男生見是我,說:喲,是校花呀,這面子得給,下不為例,你讓他趕緊離開,不然,可不客氣啦!
我幫著他收東西,此時雪卻大了起來,鋪天蓋地的,也分不清哪兒是天,哪兒是地。我說:不要緊的,先去我寢室吧,那里除了我以外沒別人,她們都回家過禮拜去了。
他猶豫著被我拖到了寢室里,我打開暖氣,給他倒了杯水,他大大小小的東西丟了一桌子一地面,我幫他整理起來,塞到他的行李里。
那晚直到八點多鐘,雪才稍微有些停息,他說他要走了,真不好意思打攪我。
我說:不要緊,我送你吧,否則你出不去的。
我們倆人背著大大的行李,四行腳印在雪地里延伸,我堅持將他送到財校的門口,才放下行李,對他說再見。
他沒有說話,只是嘴里喘著哈氣消失在雪夜里。
自從那以后,我卻不見了那個叫榮布的男生,可能他不賣物品了吧,或者有其他的原因,我說不清楚,只是覺得,這個人挺好玩的,同時,內心深處對他有些憐惜,所以,我覺得,我需要去財校走一趟。
那是一個禮拜六的上午,我和我的一位女同學一起,背著一大堆過年要用的年畫和賀年卡什么的,來到了財校里面。
就近擺了個地方,然后招呼著過往的人群,同時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緊盯著每一個來往的身影。一連兩周,我沒見到他。
第三周時,已經快接近元旦了,同學們都在準備過節用的物品,因此,這是個賺錢的良機,我加大了投資,就好像押了賭注一樣。
那天出了風波,因為還有兩家賣賀年卡的,由于我搶了他們的生意,他們便故意尋釁鬧事。他們是本校的,一時間我處于下風,眼看著只有搬東西走人的份兒。
正當我孤軍奮戰時,忽然聽見路見不平一聲吼:你們干什么?欺負外來人是吧?都給我住手!
這聲音像是從天上來的,我看看天,只有白云朵朵,看看眼前,榮布卻一本正經地立在我們中間。他掐著腰,對他們說道:公平交易,誰的質量好,誰的便宜,誰就賣得多,這是市場競爭的原則。
他只是暫時吼住了那幫人,當我們拔腿要走時,他們猛然回過神來,然后追著我們飛奔。
我們狼狽地逃出了財校的大門,到了安全地帶,感覺臉上已經汗涔涔的。
我問他這段時間哪兒去了,好像消失了。他說:我是消失了,你卻出山了,還差點來個火燒曹營。
他說他不想做了,前不久,他去了市里的另外一家學校,人家罵得挺難聽的,還險些砸了他所有的東西。他發誓,再也不做這種低三下四的活了,他要利用業余時間打工。
他握緊自己的拳頭,好像在告訴我他能行。
我說:你不要氣餒,我會永遠支持你的。我們勾了手指,表示以后共同戰斗的決心。
那天打掃房間時,發現一只拖鞋丟在床底下,好像是只新的,上面還貼著未啟封的標簽。我問了寢室里所有的姐妹,她們都說不是自己的,再說了,哪有一只拖鞋的道理,另一只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突然想到一個月前,榮布曾經帶著大大的行李包來過我們寢室。呵,想起來了,東西太多,滾得到處都是,其中一只女式拖鞋竟不知怎的滾到床下面藏了起來。
我拿著這只拖鞋仔細地端詳,好像上面寫滿了青春一樣的文字。
后來,我便將拖鞋藏了起來,最起碼也是青春期最有力的一種證明吧。
榮布來找我,說想與我合作,去附近的幾所學校轉轉,順便撈回幾碗炒米皮錢,我一口答應了。
我們出發的時間選在新一年的年初,快到春節時,所以,小學生的用品應該是最暢銷了,后來,我干脆建議進一些卡通方面的書籍。大學生不行,來小學生的,無論怎樣,不違背良心就成。
我們轉了幾天,甚至犧牲了上課的時間。其實我們知道,我們真的不想待在教室里,那么多的理論課不如一堂實踐課來得生動,所以,我們只是想利用賣東西為借口,到外面舒展自己的情懷。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我們淋成了落湯雞。我們倆在只能容得下一個人的公用電話亭里躲雨,他站在外面,雨淋了他一身,我呢,像一個小孩子,被他緊緊地抱在懷里。
那晚,我做夢了,夢見了那個叫作榮布的男生,醒來時,現實告訴我們,我們還是孩子,我們還年輕。
四年的大學生活很快結束了,當有一天,我抬起頭看鏡子里的自己時,突然間發現,自己的眼角竟然有了可憐的魚尾紋。母親說,有了魚尾紋就是女孩子該嫁的時候了,可我還沒有找到心目中的另一半。
榮布的中專生活只有兩年,何況他家在農村,所以,兩年前,在來不及打招呼的情況下,他的夢便早我一步駛進了生活的軌道。
稀里糊涂地過了幾年,我年紀不小了,工作還不錯,就是愛情差點。人家都嫌我姿態高,對戀愛沒有誠意,因此,在過五關斬六將后,我還是一個人在風雨里飄搖。
那天,我意外地收到了一封信,信上寫著:祝你生日快樂。信上邀我去本市最大的一家咖啡廳參加生日晚會,到時候,會有一份驚喜等著我,落款是一位老同學。
在這個陌生的城市,我能夠收到如此溫馨的話語,還是首次,因此,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此人是誰。我打扮已畢,便匆匆前往赴約。
當我進入咖啡廳時,全場竟然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掌聲中,一雙有力的手握住了我,竟然是榮布。他從懷里拿出一只拖鞋交給我,輕輕地對我說:還記得這只拖鞋嗎?
我拿起來,猛地想起自己寢室里的那只,它們應該是一雙吧?
是的,如果一只拖鞋懷念另一只拖鞋,大家說該怎么辦?
有人高聲說道:就讓兩只拖鞋成雙成對呀,讓它們永遠般配。
此時此刻,我忽然有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激動,我緊緊地偎依在榮布的懷里,享受著這種遲來多少年的浪漫。
我們擁抱著跳舞,他狡猾地對我說:其實,當初,我早已經喜歡上你了,可是,我沒有合適的表達方式。所以,在那個漫天飛雪的晚上,在我臨走時,我故意扔下一只拖鞋在你的床底下。只要感情的信物能夠留下,我相信,我們的感情就能夠留下。
我的天哪,你騙了我!幸福的拳頭雨點般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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