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友幾？水石與松竹。

東山升明月，更使我愉悅。

除此五友伴我身，更有誰？

明空五彩云，無奈烏云擾。

清風悅耳聲，無奈風時惱。

歲月永消樂不疲，唯有潺潺清泉水。

花紅嬌艷復凋謝。

草翠滴青又枯萎。

蓋世永恒不變者，唯有山崖層層石。

花暖蕾吐蕊，樹寒葉飄零。

獨爾青松，不懼霜雪與冰凌。

根深九泉盤根錯，知爾勁！

非木亦非草，翠葉青枝空心腹。

挺直不為人所折，胸中虛若谷。

四時青青依如故，令我慕。

月小升穹蒼，圓蟾俯映萬物光。

黑夜茫茫獨爾明。

緘口靜察人間事，吾密友。

【賞析】

《五友歌》是朝鮮李朝詩人尹善道創作的一首托物言志的山水詩。尹善道一生很不得志，政治上屢遭打擊。尤其是丙子之亂，也就是1639年金入侵朝鮮后，他看到朝廷腐敗，黨爭險惡，于是無心從政，歸隱山林，寄情山水，寫下了許多優美的山水詩。《五友歌》就是其中的一首，也是其代表作《山中新曲》中的一首。

全詩分為六個詩節，采用了總分的寫法。第一個詩節提綱挈領，詩人自問自答，引出他的五位好朋友： 水、石、松、竹、月，最后還以一個反問句作結，強調詩人一生有這五位好朋友相伴就足夠了。接下來的五個詩節，每個詩節歌詠他的一個朋友。前三個詩節歌詠水、石、松，都用了先抑后揚和對比的手法。

詩人歌詠水，將云和風與之對比。晴朗的天空中的云雖然是五彩的，但下雨的時候就會變成烏云。清風的聲音十分悅耳，但有時候也會停止。只有這潺潺流淌的清泉，任憑歲月的流逝，總是長流不息。

詩人歌詠石，將花和草與之對比。花開的時候嬌艷美麗，可是總要凋謝；青草雖然翠綠，可是總要枯萎。只有山崖上的層層石頭，不論歲月更替，永不改變。

詩人歌詠松，將花和樹與之對比。天氣暖和了，花兒就會吐蕾，天氣寒冷了，樹葉就會從枝頭落下。花和樹都會隨著季節的變化而變化，而唯有松樹四季常青，不怕嚴寒風霜，永遠挺拔強健。

第五詩節，詩人歌詠竹。竹子既非樹木也非青草，但是它有翠綠的葉子，挺直的枝干，枝干里面是空空的，四季常青。因此竹子象征著正直、虛心等高貴品質。

最后一個詩節，詩人歌詠月亮，把它稱之為自己的“密友”。天空中升起的小小的月亮，發出照耀萬物的光亮。夜晚到處一片漆黑，只有月亮在發光，靜靜地察看著人間的百物。這里詩人還用了“圓蟾”來指代月亮，表明了他深通中國文化。中國古人認為月亮看上去有一塊蟾蜍一樣的圖案，仿佛月亮上有一只蟾蜍，因此用“圓蟾”來指代月亮。

韓國文學巨擘趙潤濟先生評價尹善道的詩歌說，尹善道筆下的自然“不是被割裂的一片一片的自然，而是完全按照自然的原樣洋溢著生命力的自然”。還認為“他(尹善道)不是徜徉在山水間客觀地喜愛山水，而是身居其中發現真正的美，陶醉其間，將美的律動入詩或音樂里面，獲得自己、自然、詩樂的完全一體。”《五友歌》也體現著這樣的特色。水、石、松、竹、月這些自然界的景象被糅合在一起，洋溢著各自生命的色彩。更為可貴的是，尹善道不是為了寫景而寫景，他選取的這些景物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都是永恒不變的高潔品格的象征。流水象征清澈明亮，長流不息；巖石象征樸實敦厚，忠貞不移；松樹象征不畏嚴寒，挺拔剛強；竹子象征正直虛心，四季常青；月亮象征潔身自好，明察秋毫。而這些自然景物的精神品質正是詩人自身高潔人格的寫照。尹善道在黑暗的官場里處處碰壁，于是寄情山水，以此詩表達自己會像水、石、松、竹、月一樣永遠保持高潔的品行，絕不同流合污，投機取巧，要像他的“密友”月亮一樣潔身自好，以緘默蔑視官場一切紛擾。

在《五友歌》中，尹善道所表現的對大自然景色的深厚感情，及通過歌詠自然景物所體現的高雅脫俗的人格魅力，歷來為世人稱道。

(凌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