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壯的航海探險家白令
維他斯·白令出生于丹麥霍爾森斯,但他一直為俄國服務,是一位俄羅斯海軍中的丹麥探險家。
霍爾森斯是丹麥一個海邊小鎮。鎮上的居民多數以捕魚為生。每當他們揚帆出海的時候,總有一大群孩子顛前跑后,歡呼雀躍。這時,小白令卻喜歡一個人坐在海邊的峭壁上,望著茫茫大海出神。
1700年,19歲的白令一心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是如何精彩。于是,他來到了荷蘭,參加了荷蘭海軍。當時號稱“海上馬車夫”的荷蘭擁有強大的海軍力量,軍艦在各大洋上巡弋。
白令的艦隊不久就開到了印度,三年的海上征戰,使他練就了一身嫻熟的航海技術。他很快由一名見習水手升到了大副、船長,直至總指揮。可他并沒有因此而感到滿意,反而他陷入了無盡的煩惱之中,因為這并不是他所向往的生活。
無休止的東征西戰、燒殺搶掠,呈現在白令面前的只是人與人之間殘酷無情的傾軋和弱肉強食。他渴望的是征服自然,征服窮山惡水,而不是去征服異族,征服自己的同類。
三年后,白令不顧上級的竭力挽留,毅然退役,回到了荷蘭,在阿姆斯特丹海洋學院作研究員。在他眼里,大海的蔚藍已漸失其純凈,而變得殷紅似血。百無聊賴的白令,工作之余只有混跡于酒肆之中,借酒澆愁。
一天,一個名叫科尼盧斯·克魯斯的丹麥人來到酒吧,找到了白令,問他是否愿意去俄國海軍效力。原來這個克魯斯正受俄國沙皇彼得大帝之命來荷蘭搜羅人才,準備籌建一支海軍。
克魯斯的伶牙俐齒使困厄之中的白令仿佛又聞到了海水那熟悉的咸濕味,那畢竟是一種擋不住的誘惑。他心動了,所以跟隨克魯斯來到了俄國。可等待他的是再一次的失望。他先后在波羅的海和亞速海服役。當時的俄國海軍正處于初創時期,急需人才,可海軍部對這個外國毛頭小伙子并不怎么器重。
盡管有克魯斯的極力推薦,但白令始終不受青睞,分派給他的只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諸如監造船只、去西方購買軍艦之類的,到后來索性打入冷宮,派他到海軍部研究所做文案工作。郁郁不得志的白令在那個職務上一做就是十幾年,看著自己皺紋漸起,兩鬢染霜,白令不禁感慨萬千,唏噓不已。
18世紀20年代,地理大發現的時代已接近尾聲,但人們對于亞洲東北部和北美西北角是否相連仍不是十分清楚。對亞洲東海岸的了解,最遠只到北海道;而對美洲太平洋海岸的探險,最遠只到美國加州北部、俄勒岡地區。
其實,早在距今二萬五千年前,就有一批蒙古人從蒙古高原和西伯利亞高地越過今天的白令海峽來到阿拉斯加,然后沿落基山脈南下,散布于整個美洲,形成如今美洲的土著印第安人。
人們無法想象那些蠻荒時間的蒙古人是如何渡過白令海峽的,只能猜測當時的白令海峽是一片地峽或由第四紀冰期形成的大片的冰陸相連。長久以來,這片海域逐漸被人們淡忘,除了少數愛斯基摩人和哥薩克人為獵取海豹偶爾出沒以外,沒有人敢光顧這片冰海世界。
直到1648年,俄國人迭日涅夫和波波夫率領的探險隊首次發現了這條位于亞洲與美洲之間的海峽,并在迪基涅夫岬登陸。可惜,這個事實直到他死后80年,人們才從他的航海日記中發現。
1725年1月,一生致力于開疆拓土的彼得大帝已病入膏肓,彌留之際,他突然想起一件未盡的心愿。他對病榻旁的近侍說:“我想尋找一條經過北極海通往中國和印度的道路。我面前這幅地圖上標明有一條名叫安尼恩的通路,這其中一定有些道理。”
為了證實這條通道,彼得大帝親手起草了一項關于堪察加探險的敕令,來考察美洲與亞洲之間的那片未知的神秘世界。白令聽到這個消息后,欣喜不已,他預感到自己又將面臨人生中又一次重大的抉擇,一個神秘的世界撩撥著一顆沉寂已久的心。
白令連夜寫就一份言辭懇切的申請書,主動請纓,要求參與探險,并向海軍部遞交了科學翔實的考察計劃。他的申請很快得到了批準,在海軍中將西維爾斯的極力保薦下,白令被任命為探險隊的總指揮,并給他派了一名丹麥人斯潘貝格做副手。
1725年2月5日,白令和斯潘貝格率領250多名探險隊員從圣彼得堡出發,向遙遠的勘察加進軍。相對于他們以后的海上探險來說,這段陸路只不過是一場漫長的熱身賽而已,但殘酷的現實卻使之成為一場大規模的淘汰賽。
白令探險隊要穿越人跡罕至的大西伯利亞地區。方圓幾千英里的冰土帶,到了春暖花開之際,便成了一片泥濘和沼澤。探險隊乘坐木筏和船只取道西伯利亞的河流向東挺進,不時要當心急流險灘,稍不留心,就會被河里的暗礁撞得粉身碎骨。
有時,枯水季節河流水位變淺,船只便陷在河泥中寸步難行。到了夏季,西伯利亞蔥密的草叢和沼澤地便成了蚊子、臭蟲、黑蠅的天下,久已不食人間煙火的蚊蟲見到白令一行人,如獲至寶,輪番向他們發動進攻。
好不容易熬過了這場戰爭,白令到達了伊利姆斯克。此時已近10月,西伯利亞的寒冬又開始降臨了,河面已經冰凍,船只無法繼續行駛,況且幾百里的路程,前不著村,后不落店,人員的給養十分困難。望著漫天飛雪,白令也無可奈何,只好令大隊人馬在伊利姆斯克休整過冬。
整個冬季白令都無所事事,每天和當地人混在一起閑侃,不過從中他了解了不少有關在鄂霍茨克海和堪察加水域航行的情況,這對他今后的探險倒也不無裨益。不過,他手下隊員可沒白令那么清閑,他們造了14只小船和18只大平底船。
春季直到5月初才姍姍來臨,白令迫不及待地率領他的船隊沿勒拿河向雅庫茨克開拔。等到了雅庫茨克,已是第二年的6月中旬了。真正的磨難現在才剛剛開始。從雅庫茨克到鄂霍茨克這段路雖然只有一千俄里,但斯潘貝格所率領的二百多條鐵打漢子卻險些餓死當途。
原來,這一年的冬天來得特別早,8月中旬,已是大雪紛飛,天寒地凍。白令將探險隊分成三個分隊,斯潘貝格率領一支分隊乘船沿勒拿河行駛,中途便被浮水凍住,寸步難行,只好棄船上岸,又花了1個月時間,做了100多個手拉雪橇,來搬運那些笨重的考察器材和糧食。
人拉著雪橇,在膝深的雪地里蹣跚前進,速度之慢可想而知。為了節省體力,他們只得扔掉一些用處不大的器材,輕裝前進,但速度并未因此加快多少。因為他們的糧食已消耗殆盡,許多人不得不靠吃自己的長皮靴筒、草根和馬肉來維持生命。
一些人掉隊走散,永遠地消失在茫茫雪原;還有一些索性打道回府,折回雅庫茨克。直到12月中旬,僅剩的90多名隊員和白令派來的接應隊伍會合,才死里逃生。
與斯潘貝格相比,白令率領的分隊要幸運得多。他們走的全是陸路,只用了45天的時間,就到達了鄂霍茨克,并開始著手建造倉庫和過冬的住房。只是他們帶的200多匹馬凍死餓死,已所剩無幾,全部輜重和所需建材只得用人力從十里遠的地方背來。
1727年8月,白令和他的探險隊員乘坐幸運號和洛季亞號船,渡過鄂霍茨克海,在堪察加半島的博利沙亞河口登陸,并花了一個冬天來將他們探險所需的物資用狗拉雪橇運到東海岸的哥薩克村子奧斯特洛格,這是他們這次探險的大本營和起點。
1728年7月13日,新建的格布里爾號在船員們的歡呼聲中滑過航道,沖向它渴望已久的海洋。白令站在船長室,手拿望遠鏡,鎮定自若地下達命令,但他的心已如同舷窗外那一片片鼓滿風的白帆。
格布里爾號向南越過海岬,然后折向北航行。萬里晴空,風平浪靜,由于他們的航線與海岸線保持平行,遠處陸岸上的白雪皚皚的群山歷歷在目,宛如一幅怡人的風景畫。可惜,白令此行是探險而不是旅游。
風力太小,船速很慢,十幾天才走了不到500英里。但是到了8月份,風云突變,強勁的西風夾雜著暴雨和濃霧,開始頻頻光顧白令的船隊。海面上波濤洶涌,能見度很低。
有時,清晨醒來,白令才發現,格布里爾號在濃霧中離陸岸只有幾英里,險些擱淺;有時,肆虐的狂風和暴雨又把船卷到遠離岸邊的茫茫深海,白令艱難地調整著航向,在迷蒙大霧和驚濤駭浪中來回作“Z”字形航行。此間,他們也小有收獲,發現并命名了兩個海灣——圣十字灣和圣像灣。
在圣像灣補充了淡水之后,白令繼續向北的航程,繞過楚科奇角,他們來到一片廣闊的海面,四周再也沒有陸地的影子,只有靠羅盤儀來確定格布里爾號的方位。
8月11日,一個小島的朦朧身影出現在水天一線的遠處,這是白令發現的第一個島嶼,他親自把它命名為圣勞倫斯島,并派人去島上考察。島上只有幾間破爛的小木屋,連個人影都找不到,這大概是楚科奇漁民捕魚獵鯨的歇腳點。
幾天后,船上儀器顯示,格布里爾號已經來到北緯65度30分的地方,可四周除了陰晦的海就是灰蒙的天,找不到絲毫陸地的跡象,連續數天的陰雨霧霾,使不少船員的情緒一落千丈。
白令也很沮喪,因為根據他從楚科奇人聽到的判斷,他們已經到達并越過了楚科奇人聚居地的最東頭,可陸地依然了無蹤影,冬天就要來了,他得為全隊人員和船只停岸過冬早作打算。于是,他決定召開一次會議,征求大家的意見。
會上出現了明顯的分歧,斯潘貝格認為希望已經很渺茫,再往北找也不會有什么收獲,不如索性折回。而另一個副手契里科夫不同意,他堅持認為:“假如我們還未到達科雷馬河的河口,或者只是被一些浮水擋住,誰敢斷言,美洲與亞洲是被海洋相隔的,要知道,在北太平洋,浮水簡直數不勝數。”
真理與謬誤往往是一墻之隔的鄰居,可惜,白令卻走錯了門,他傾向于期潘貝格的意見。
1728年8月16日,北緯67度18分,東經163度7分,這是白令首次堪察加探險所達到的最北端。迷茫的濃霧使白令的耐心和毅力達到了極限,他下令格布里爾號掉頭返航。
殊不知,就在右前方僅39英里的地方,就是他朝思暮想的美洲阿拉斯加海岸。世事變幻就是如此撲朔迷離。機緣和運氣是對毅力最真的考驗,最高的獎勵,但同時也是最酸楚的諷刺。為了尋找那片神秘的土地,白令付出的并不算少,但最終仍與勝利失之交臂。
格布里爾號失望地踏上了歸途。途中,白令發現了圣代奧米德島,并同幾條楚科奇人的漁船不期而遇。他們十分友好地用一些針換取了楚科奇人的許多物資,包括鹿肉、魚、淡水、赤狐和藍皮以及四根海象牙,可謂獲利甚豐。這是白令這次遠航的最后收獲,但卻永遠無法彌補那39英里的遺憾。
9月7日,格布里爾馬駛進堪察加河上游,拋錨靠岸。白令的探險隊在這里渡過了漫長的冬季,次年6月,開始返航鄂霍茨克。途中,白令一度試圖向東航行,以尋找傳說中的“茹安·達·伽馬之地”和“耶索之地”,但由于風向變幻不定,水手們又歸心似箭,只好作罷。
一個月后,白令到達鄂霍茨克港,然后兵分二路,返回圣彼得堡。
圣彼得堡的春天依然透著寒冬的絲絲涼意。1730年3月,白令回到了闊別五年的圣彼得堡。沒有鮮花,沒有掌聲,白令自己也有些遺憾,畢竟他沒有親自看到或踏上北美大陸來證明海峽確實存在。但他仍堅持認為自己是一個勝利者。
回到圣彼得堡后不久,白令就去莫斯科向樞密院匯報探險經過,把他的航海日志交給了海軍學院,并向新繼位的安娜·伊萬諾夫娃女皇和海軍部呈遞了他的考察報告。
在報告中,白令對這次北太平洋探險作了總結,他說:“8月15日,我們來到北緯57度18分的地方,我根據所有的跡象斷定,光榮的不朽的皇帝敕令已經完成了。一條東北向的航線是的確存在的。倘若人們沒有受到北冰洋的阻隔,那么可以從勒拿河駛向堪察加,再從那兒駛向日本、中國和東印度。
但是,樞密院對白令的探險經過絲毫不感興趣,那些彼得大帝從西歐招募來的老學究,關心的只是堪察加半島外面那塊臆想出來的“耶索之地”和“茹安·達·伽馬之地”,因而只是一味地責問白令為什么沒有找到。
海軍部對白令的報告也不滿意:“為什么不從東南角繼續向西北航行,去尋找那可能存在的陸橋?”
白令只得一再解釋道:“我是根據這一事實做出結論的,即北邊再沒有陸地了,也沒有任何陸地同楚科奇或東北角連接在一起,所以我才回來了。假如我再朝前走而遇見逆風的話,那年夏天恐怕就回不來了。要在那地方過冬簡直不可思議,當地的土著人野蠻剽悍,又不屬俄國管轄。”
可那些官員仍喋喋不休地指責他的失誤,1000盧布獎金兩年后才發給他。滿腹郁悶的白令在圣彼得堡度日如年。他可以慨然面對自然的一切險風惡浪而無所畏懼,卻無法忍受人間的世態炎涼,污濁不堪的官場更使他倍感窒息。
何時能沖出這樊籠,奔向自由的海闊天空?白令期待著能再次揚帆出海,來證明自己并不是一個僅有豐富想象力的船長。在一些朋友的勸說和幫助下,白令終于決定再度出山。
白令傾盡畢生學識,擬出一項龐大的探險考察計劃。它包括從堪察加出發去探尋美洲的海岸;探索和尋找通往日本的航線;查明俄國北部的海岸線和海域情況以及探察西伯利亞的廣闊腹地。
這項計劃不僅反映了白令個人的壯志雄才,更與安娜女皇的殖民擴張野心不謀而合。因為當時俄國勢力已向東擴張到了太平洋沿岸,但中間這片綿延數千英里的疆土并未得到認真的考察和開發,甚至在當時的地圖上,西伯利亞北部的海岸線還是一條直線。
所以,當計劃送到上級部門審批時便被層層加碼,進一步擴充,包括在沿途建立煉鐵廠、造船廠,創辦海洋學校,推廣畜牧業等等,從而使白令的計劃帶上了地理發現、殖民擴張、科學考察等多重意義。
1732年12月,樞密院正式批準了這個“為了女皇陛下的利益和大俄帝國的榮譽”所進行的規模空前的探險計劃。
白令被授予海軍中校銜,統領這次探險,并給他派了兩名助手斯潘貝格和契里科夫,組成了一支有800余人,5支小分隊的龐大探險隊,稱為“白令—契里科夫堪察加第二探險隊”。他們吸取了第一次遠征的教訓,除一些重要儀器由圣彼得堡運出,其余一般性物資和輜重均由沿途當地政府供給。
1732年2月,第一支探險隊離開了圣彼得堡。由于這是五支隊伍的聯合行動,作為總指揮的白令必須協調地推進各隊的行進速度。所以,直到第二年10月,白令才率領他的分隊來到雅庫茨克。
白令本以為一切都在他的指揮下按原計劃順利進行,沒曾想到呈現在他眼前的雅庫茨克卻是一片狼藉,考察隊員三三兩兩懶散地躺在地上曬太陽,未完工的營房、倉庫如戰后廢墟般兀然矗立,負責的官員不但疏于職守,而且對白令本人頗不以為然。結果兩人的關系鬧得很僵,告發、申訴的狀紙雪片般地飛向圣彼得堡。
1735年秋,科學院分隊的到來,更是雪上加霜。他們不僅帶來大批人員,更把一些不必要的輜重全部攜來,望遠鏡、繪圖桌、圖書倒不必說,居然還有許多美酒和奢侈品。
白令對此大為惱火,這使他輕裝前進的計劃成了泡影。悲劇似乎正在重演,他們將不得不重蹈上次探險的覆轍。白令對此也無可奈何,他可以是一個無所畏懼的船長,卻不能成為一個八面玲瓏的調解員,更無法使令行禁止。
由于海軍部中有人對上次探險的成敗評價存在爭議,在這次探險中,白令的權力受到很大的限制。他不僅要把重大決策付諸表決,而且一切重要行動都要得到契里科夫的批準。白令對隨行的科學家們無權管轄,只能配合他們的行動,保證他們的需要。
許多科學家也瞧不起白令,甚至公開和他作對。白令感覺自己就像一只孤獨無助的飛蟲,陷于一張張錯綜交織的人際關系網中,雖苦苦掙扎卻不能自拔。
白令只能等待,結果一等就是4年。4年中,這支4000多人的探險隊僅僅是將所有物資運到雅庫茨克,其余時間都在官員們的互相推諉攻詰中白白浪費掉了。
圣彼得堡當局對這種蝸牛式的探險行動也忍無可忍,最后,下令扣除了白令一半的薪水,并派了兩名督察來專門負責向地方當局征調探險隊所需的援助和資源。一切終于開始踏上正軌。白令長長地舒了口氣,這部龐大的機器總算運轉起來了。
阿瓦恰灣是堪察加半島上一個天然的深水良港。1739年,白令派人勘測了這個港灣,繪制了詳細的海圖,修建了幾幢營房、教堂,并給這個新生的港口命名為彼得羅巴甫洛夫斯克。
1740年10月,白令率領兩艘長達80英尺的多桅帆船,圣保羅號和圣彼得號,來到阿瓦恰灣過冬。他打算第二年5月春暖花開之時從堪察加出發,發現美洲以后就在那里過冬,第二年再返回堪察加。
但就在他們動身之前,挫折接踵而來。白令為這次航行所準備的一艘食品船不幸在鄂霍茨克河口的沙洲上擱淺了,船的食品,包括新鮮蔬菜、餅干、硬面包等全部被海水浸壞。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們雇了大批當地土著人充當勞工,將生活必需品從陸路運到阿瓦恰港,但這些剽悍的楚科奇人中途嘩變,企圖鯨吞所有物資。雖說后來叛亂被鎮壓下去,但貨物的運輸工作已經遲了。時間緊迫,只能倉促準備一番就起航了。一場災難的隱患就此埋下,惡魔的陰影正悄悄來臨。
1741年6月4日,海面上刮起了期待已久的西風,圣保羅號和圣彼得號揚帆出港,沿東南航線行駛,試圖再次尋找那幫科學家們臆造的“達·伽馬之地”。
白令坐鎮圣彼得號,協調指揮兩船行動。兩艘船前后相隨,以旗語和鳴炮保持聯絡,相距很近時則用喇叭筒互相喊話。一個星期過去了,他們一無所獲,白令隱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他仿佛又體會到上次探險時那種無功而返的焦慮和沮喪。
“這才剛剛開始,千萬不能喪失信心!”白令心里暗暗告誡自己。他決定不再浪費時間。航線折向東北,去尋找美洲大陸,這才是這次探險的主要目的,也是白令一直夢寐以求的理想。想到這兒,他的情緒又逐漸高漲起來。
同白令的心情正好相反,天氣卻越來越糟。起先是南風肆虐,接著東風更加囂張,狂暴的颶風挾著巨浪,城墻般向兩艘船涌來,一浪更比一浪高。船就像木片一樣在浪峰翻滾,在浪谷盤旋。
白令頑強而熟練地指揮他的船員投入了戰斗。狂風惡浪,對他來說并不算什么。正如將軍不能沒有戰場一樣,40多年的航海生涯,他已習慣了這種場面,并且把這桀驁不馴的大海當作了他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此時此刻的白令,已不再是一個白發依稀、已近暮年的老人,而儼然如一位橫刀躍馬、馳騁疆場的驍將。幾天后,風暴終于過去了。可風平浪靜的海面上,白令怎么也找不到圣保羅號的影子。兩艘船走散了。
圣彼得號繼續他孤獨的旅程。7月,一些陸地的跡象開始出現:波濤的微妙變化,海水中不同尋常的海草和海藻,飄浮的木頭以及陸岸才有的野鴨。
白令據此判斷,北美大陸已近在眼前。他設置了瞭望哨,不斷用鉛錘探測水深。船在深水間也只張小帆,隨風漂流,緩速前行。
7月18日,對瞭望員切特列夫來說,是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這天清晨,他第一個發現了美洲大陸,鋸齒狀的海岸伸入海面,突兀的崖壁陡然聳立,遠處迤邐的群山上覆蓋著皚皚白雪,一座山峰巍巍直沖天際,片片針葉林從山腰一直延伸到海邊。
白令對這勝利的到來顯得有些不知所措,他不敢相信眼前這塊土地就是他魂縈夢牽的美洲大陸。幾年前,當他因拿不出證據證明美洲大陸的確切方位而備受指責時,他就開始期盼這一天的到來。如今成功了,白令反而有種茫然若失之感。
也許對白令來說,真正的喜悅不在此一念,而在于取得勝利的過程之中。喜悅只是瞬間的事,緊接而來要面對的則是更加殘酷無情的現實。
淡水、蔬菜,倉庫里這些東西正一天天少下去。當初在阿瓦恰灣所埋下的隱患,勞工逃跑,因時間緊迫而沒有帶上足夠的新鮮蔬菜和淡水,與貯藏有大量蔬菜和肉類的圣保羅號失去了聯系,現在終于爆發了出來。
白令下令圣彼得號沿漲岸線向西迂回航行,希望能找個小島或港灣休整一下,補充淡水。淡水已經開始定量供應,身為指揮官的白令每天也只能少量得到,他的身體狀況開始惡化。
兩天后,他們發現了卡亞克島。白令派領航員切特列夫去取淡水,隨船醫生斯臺勒也希望以一個自然學家的身份去島上考察一番。白令只給他10個小時的時間。
為此,斯臺勒大發牢騷:“為了這次探險,白白浪費了我們10年時間,可我考察的時間卻只有10個小時,難道我們到這來僅僅是為了把美洲的水帶回亞洲去嗎?”
白令聳聳肩,充耳不聞。對他來說,這次探險的價值并不在于對美洲大陸的自然狀況了解多少,他親眼看到了美洲,不辱女皇使命,這就是最大的勝利。無疑,在這一點上,白令暴露了他的局限性。
對于一個真正的探險家來說,探險的意義不僅在于探險的過程,更在于探險的目的,在于了解自然、探索未知世界的奧妙。盡管如此,在卡亞克島上待了10個小時的斯臺勒還是小有收獲。
斯臺勒發現了篝火的痕跡以及各種各樣的工具,像弓箭、鉆木取火用的鉆子等,這表明這里曾有人住過。此外,他還看到了一種與美洲東部特產的益鴉相類似的鳥。
斯臺勒據此判斷,他們確實已到了美洲沿岸。切特列夫也發現了一個小木屋和一處陸地環抱的港灣,但白令擔心受到當地土著人的攻擊,拒絕進港停靠。
沒等20個大空桶都裝滿水,白令就下令拔錨起航。他仿佛感到時間對他自己來說已所剩無幾。日漸虛弱的他對于自己是否還能活著回到阿瓦恰灣毫無把握。
以后幾天,圣彼得號完全被風牽著鼻子在阿拉斯加灣的海面上四處飄蕩。天上還飄著細雨,白令拖著病體,艱難地指揮圣彼得號沿海岸線躑躅西行,并發現了阿拉斯加灣上最大的科迪亞克島。
一個星期后,圣彼得號在濃霧中再次駛達狹窄的阿拉斯加半島。島上的群山在霧中若隱若現,宛若仙境。但水手們已無心欣賞這美景,這時已有26人染上了壞血癥,白令自己也渾身軟綿綿的,淡水供應再度告急。
此后一個多月的時間里,陰雨、狂風、迷霧和病魔始終伴隨著白令和他的船員們,圣彼得號在一串串島嶼組成的迷陣中徘徊掙扎。這些“幾乎無法數清的島嶼群”星羅棋布地散落在海面上,十分集中。
白令先后命名了霧島、塞米迪群島、納蓋群島,并將其中的島嶼用圣徒的名字命名。到后來,島嶼群越來越多,數不勝數,圣徒的名字也用完了,只好作罷。這些島嶼群在北太平洋上組成了一條群島鏈,后來被稱為阿留申群島。白令也因此成為世界上第一個發現阿留申群島的探險家。
一天清晨,久違的陽光終于撕破蔭翳的迷霧,給白令帶來了希望的曙光。他決定找一個小島拋錨停泊,休養一下,補充淡水。他派幾個還能活動的船員上岸去取淡水,斯臺勒再次自告奮勇,要上岸去考察,這次白令沒有阻攔。
那些打水的船員為圖省事,節省體力,不愿到島內取淡水,只在近岸的幾個小潭里取回了幾十桶含鹽量很高的“淡水”,結果,許多人喝下后上吐下瀉,臥床不起。幸虧有斯臺勒從島上采集來的漿果和草藥,這些病情才不至于進一步惡化。
但仍有一名船員罹難,他叫舒馬金,是這次探險的第一個殉難者。那天,白令沒有參加他的葬禮,他只是站在船長室,透過舷窗,默默地望著舒馬金的尸體被人運到岸上,葬在那個所謂的“淡水”潭邊。他把這個島命名為舒馬金島,后來,這周圍的整個群島便被稱為舒馬金群島。
在這里,白令第一次遇見了美洲的阿留申人,并應其盛情邀請,派了三名隊員涉水上岸,在岸上受到一大群土著人的夾道歡迎。隊員們請這些阿留申人喝白蘭地酒,并遞給他們裝滿煙葉的煙斗。
可土著人似乎對這并不感興趣,他們送給探險隊員一大塊鯨魚油。隊員們聞著那濃烈的膻味,根本難以下咽。等隊員動身準備離開時,土著人站起來,圍住隊員,用傳統禮儀友好地向他們告別。
但探險隊員誤以為他們想扣留自己,拔出手槍,朝天便放,嚇得土著人撲倒在地,瑟瑟發抖,隊員們逃命似地跑回了圣彼得號。一次獨具歷史意義的文化交流就在這樣的不和諧和誤解的氣氛中戲劇性地結束了。
時至9月,海面上已不見了紅嘴鷗的影子,又一個冬天來到了。圣彼得號不得不離開他們的避難所,匆匆上路,把他們的命運再度交給了上天。風,還是一樣的狂;浪,還是一樣的高;雨,還是一樣的急;人卻已倒下。
一半的船員因生壞血病而不得不躺在冰冷潮濕的床上,其余的船員也只能隨波逐流,望天興嘆。他們唯一能吃的東西是布滿霉斑的硬餅干,沒有水,只能就著雨水下咽。
那些病入膏肓的船員開始一個個死去,他們的尸體被裹上白布,拋入惡浪滔天的大海,剎那間便被卷得無影無蹤。有著40年航海經驗的白令此時也回天無術,只能靠祈禱上帝安慰自己和船員。
有一句話說,當上帝關上了所有的門,他會給你留下一扇窗。11月5日,在腥風惡浪中煎熬了一個多月的白令,終于找到了這扇窗,那天,風和日麗,晴空萬里。
羅盤顯示,他們離阿瓦恰彎只有90英里了,不久,一條高聳的海岸線映入眼簾,白令疲憊的眼眸中含爍著希望的淚花。可惜,這不是他們的歸宿堪察加,再次觀測時,才發現已偏離航線。圣彼得號只能繞過海岸線,以調整航向。
午夜,一場暴風雨突然降臨了。虛弱的船員在傾斜的甲板上根本無法立足,更無力把帆收疊起來,結果那些帆被風撕碎,連桅桿也被劈到海中。他們連放了三只巨型鐵錨,都無法穩住船身,胳膊粗的錨鏈被巨浪一一打斷。
船員們驚懼地看著圣彼得號被一股沖天巨浪掀起,越過一塊巨大的礁石,落到距離海岸360英尺的一個平靜的小岬灣。黎明不知什么時候已悄悄來臨。
大難不死的船員們發現他們來到了一個沒有任何標記,長滿藻物的小島。島上除了一個個墳墓似的荒丘,沒有任何樹林,遠處還不時傳來幾聲北極狐凄厲的惡嚎。
此時的白令已被壞血病折磨得筋疲力盡,氣息奄奄。他被用布仔細包裹起來,以免感染,然后運送上岸。船員們在沙岸邊挖了五個地堡,用浮木搭成地窩鋪,上面蒙上一層船上的帆布。看來他們將不得不在這五個簡陋的地坑里度過這個冬天了。
島上有數不清的海獺和海豹可供捕獵。每天都輪流派二個人冒著刺骨寒風出去捕獵。但能勝任這項工作的人越來越少了,水手一個接一個地倒下,死去,投入海中。
白令在那間地屋中已躺了一個多月。盡管有斯臺勒醫生的精心照料,但他仍然清醒地意識到,生命之火正一點點熄滅。
1741年12月8日,白令在白令島逝世。
上一篇:忽隱忽現的神秘布韋島
下一篇:感天動地的絕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