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炎《西施妝慢》賞析|編年|考證|本事|匯評

吳夢窗自制此曲，余喜其聲調妍雅，久欲述之而未能。甲午春，寓羅江，與羅景良野游江上。綠陰芳草，景況離離，因填此解。惜舊譜零落，不能倚聲而歌也

白浪搖天，青陰漲地，一片野懷幽意。楊花點點是春心，替風前、萬花吹淚。遙岑寸碧。有誰識、朝來清氣。自沈吟、甚流光輕擲，繁華如此。斜陽外。隱約孤村，隔塢閑門閉。漁舟何似莫歸來，想桃源、路通人世。危橋靜倚。千年事、都消一醉。謾依依，愁落鵑聲萬里。

【編年】

元至元三十一年甲午(1294)。據詞序，本詞作于甲午春。楊海明《張炎年表》：元世祖至元三十一年甲午，“在羅江，與羅景良游，作《西子妝慢》。詞序云：‘甲午春，寓羅江，與羅景良野游江上……因填此解。’”黃畬《山中白云詞箋》卷二：“吳夢窗，南宋吳文英，自號夢窗，四明人，工詞，著有《夢窗甲乙丙丁稿》。甲稿內有《西子妝慢·湖上清明薄游》一首。元世祖至元三十一年(1294)，時作者四十七歲。羅江，見前一首江。羅景良，未詳。”

【匯評】

先著《詞潔》卷四：“楊花點點是春心，替風前，萬花吹淚。”此詞家李長吉嘔心得來。必如是方謂之造句。嘔心之句，妙在絕不傷氣。此其脫胎于堯章也。其余諸公便不能。

許昂霄《詞綜偶評》：《西施妝》(“楊花點點是春心，替風前萬花吹淚”)較坡公“點點是離人淚”更覺纖新。“遙岑出寸碧”，昌黎句也。

吳衡照《蓮子居詞話》卷一：陸輔之《詞旨》摘樂笑翁警句十余條，閱《山中白云詞》，警句殆不止此。因為之補：……楊花點點是春心，替風前萬花吹淚。

鄧廷楨《雙硯齋詞話》：西泠詞客石帚而外，首數玉田。論者以為堪與白石老仙相鼓吹，要其登堂拔幟，又自壁壘一新。蓋白石硬語盤空，時露鋒芒;玉田則返虛入渾，不啻嚼蕊吹香。如……《西子妝慢》之“楊花點點是春心，替風前萬花吹淚”。

陳廷焯《云韶集》卷九：《西子妝》(《吳夢窗……》)景物蒼茫，情深語至，固自不減夢窗。(自沉吟)一聲慨嘆以下，便寫一片惱人景物。(結筆)凄涼而有魄力。

陳廷焯《白雨齋詞話》卷二：玉田功于造句，每令人拍案叫絕，……《西子妝》云：“楊花點點是春心，替風前萬花吹淚”。結云：“漫依依愁落鵑聲萬里。”

陳廷焯《大雅集》卷四：景物蒼茫出以雄秀之筆，固自不減夢窗。“殘山剩水”，《詞綜》作“遙岑才碧”，“誰譏”作“誰看”，“輕擲”作“輕把”，茲并從戈載本。

俞陛云《唐五代兩宋詞選釋》：四五句既言楊花是春心，又言替花吹淚，可謂思入幽玄，與“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同為妙詠。“遙岑”二句，西山致有爽氣，而朝來相賞無人，與輕擲光陰者，同其辜負。下闋言絕好斜日漁村，而扁舟不返，殆已入桃源;或其時有招隱而不歸者，藉此寄諷。結句謂鄉心萬里，愁聽鵑聲，不如一醉都忘，安問千百年爾許事耶?“遙岑寸碧”句，四印齋本注云：“碧”字借葉方彼切，非失韻也。周稚圭選本改作“殘山剩水”，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