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孝祥【小傳】

【小傳】

張孝祥(1132-1170)，字安國，號于湖居士，歷陽烏江(今安徽和縣東北)人。高宗紹興二十四年(1154)進士第一。方第，即上疏言岳飛冤獄，忤秦檜，授簽書鎮(zhèn)東軍節(jié)度判官。檜死，召為秘書省正字，累遷起居舍人、權(quán)中書舍人，為御史中丞汪澈劾罷。尋起知撫州。孝宗即位，知平江府。召為中書舍人，遷直學(xué)士院兼都督府參贊軍事。領(lǐng)建康留守。力贊張浚主戰(zhàn)，為宰相湯思退所忌，以張浚賞落職。思退罷，起知靜江府兼廣南西路經(jīng)略安撫使，復(fù)以言者罷。俄起知潭州，權(quán)荊湖南路提點刑獄，遷知荊南、荊湖北路安撫使。乾道五年(1169)，因疾力請歸養(yǎng)侍親，以顯謨閣直學(xué)士致仕。六年，卒。年三十九。有《于湖集》四十卷。

【傳記資料】

陸世良《宣城張氏信譜傳》(《四部叢刊》本《于湖居士文集·附錄》)：公諱孝祥，字安國，學(xué)者稱為于湖先生。本貫和州烏江縣，唐司業(yè)張籍七世孫，秘閣修撰、金國通問使邵之從子。父祁，任直秘閣、淮南轉(zhuǎn)運判官。紹興初年，金人寇和州，隨父渡江，居蕪湖升仙橋西。時公甫數(shù)歲，豫章王德機一見而奇之，遂許以女焉。幼敏悟，書再閱成誦，文章俊逸，頃刻千言，出人意表。轉(zhuǎn)運公嘗面池筑室，為讀書所。池故多蛙，公以硯擲之，聲遂永息，人咸異之。既貴，即以禁蛙名其池。年十六領(lǐng)鄉(xiāng)書，再舉冠里選。紹興甲戌，廷試擢進士第一，時年二十有三。策問師友淵源，秦塤、曹冠皆力攻程氏專門之學(xué)，公獨以程氏得孔孟之緒。先知貢舉湯思退已定塤魁多士，帝讀其策，皆檜語，復(fù)自裁擇，乃首擢公，親灑宸翰：‘議論堅正，詞翰俱美。’先，蕪湖東境有龍，穿岸騰空，風(fēng)雷夐異，須臾云霓五彩，光燭百里，江山掩映如錦。及捷，聞人咸謂慶云為公之先兆云。先是岳飛卒于獄，時廷臣畏禍，莫敢有言者。公方第，即上疏言：“岳飛忠勇，天下共聞，一朝被謗，不旬日而亡，則敵國慶幸，而將士解體，非國家之福也。”又云：“今朝廷冤之，天下冤之，陛下所不知也。當(dāng)亟復(fù)其爵，厚恤其家，表其忠義，播告中外，俾忠魂瞑目于九原，公道昭明于天下。”帝特優(yōu)容之。時公尚在期集所，猶未官也。秦相益忌之，初授簽書鎮(zhèn)東節(jié)度判官廳公事，轉(zhuǎn)秘書省正字。故事，殿試第一人，次舉始召。公第甫一年得召對，勸帝總攬權(quán)綱，以盡更化之美。又言：“官吏忤故相意，并緣父致，有司觀望，鍛煉而成罪，乞令有司即改正之。”復(fù)言：“王安石作《日錄》，一時政事，美則歸己。故相信任之專，非特安石，臣懼其作《時政記》者，亦如安石專用己意，乞取已修《日歷》，詳審是非，正黜私說，以垂無窮。”從之。遷校書郎，敕兼國史實錄院校勘。會連歲芝生太廟楹，百官表賀。時儲位尚虛，公獨上《原芝》篇以諷之。其略曰：“惟大本未立，社稷宗宙亦靡克寧響。”又曰：“在仁宗、英宗之室，尺意可見，乞早定大計。”高宗覽之，首肯再三，舉朝稱誦。遷尚書禮部員外郎，尋為起居舍人、權(quán)中書舍人。初，公與汪徹同館職，修先朝實錄，徹老成畏禍，務(wù)在磨稜;公少年氣銳，欲悉情狀，往往凌佛。徹謂曰：“蔡中郎失身于董卓，故不為君子所與。”公曰：“顧自立何如?”思退聞之，不悅于徹之言。至是，徹為御史中丞，乃首劾公等奸不在盧杞下。遂罷提舉江州太平興國宮祀。尋除知撫州事。臨川詰卒趨刧庫兵，一時鼎沸，官吏屏跡，公單騎馳赴軍中，喻列校曰：“汝曹必欲為亂，請先殺太守。”僉曰：“不敢，惟所給未敷耳。”公即手喻眾卒，聽命者待以不死，隨取金帛，以次支給。摘發(fā)數(shù)卒，叱之曰：“倡亂者罔赦! ”立命斬之。眾校俯伏，不敢仰視，闔城宴然。事聞，帝極嘉獎，時年未三十。蒞事精確，雖老于州縣者所不逮也。 孝宗即位，除集英殿修撰，知平江軍府事，提舉學(xué)事，賜紫金魚袋。平江乃臨安藩屏，寄任匪輕，公扶植善類，鋤抑強暴，判決如流，庭無滯獄。屬邑有大姓，煮海囊橐為奸利，怙勢作威，禍延郡邑。公捕治，籍其家，得粟數(shù)萬斛。明年，吳中饑，乞賴以濟。張魏公還朝，乃首薦公，召赴行在。入對，勸帝辯邪正，審是非，崇根本，壯士氣，因痛陳國家委靡之弊，“且靖康以來，惟和戰(zhàn)兩言，遺無窮禍，要先立自治之策以應(yīng)之。”又陳：“二相當(dāng)同心協(xié)力，以副陛下恢復(fù)之志。”復(fù)陳用才之路太狹，乞博采度外之士，以備緩急之用。上嘉之，除中書舍人，遷直學(xué)士院，俄兼都督府參贊軍事。時魏公欲請帝幸建康，以圖進兵，復(fù)薦公領(lǐng)建康留守。湯思退言改除敷文閣待制，留守如舊。及魏公罷，判福州，宣諭劾公為黨，落職。初，轉(zhuǎn)運公筑歸去來堂，領(lǐng)太平州事，王侯秬更為建狀元第，慶云接日者見之，謂將不利于金人，至是果符其言。且自渡江以來，大議惟和與戰(zhàn)，魏公主戰(zhàn)，湯相主和。公始登第，出思退之門，及魏公志在恢復(fù)，公力贊相，且與敬夫志同道合，故魏公屢薦公，遂不為思退所悅。或者因公召對“要先立自治之策以應(yīng)之”等語，謂公出入二相之門，兩持其說，豈知公者哉! 思退竄，仍復(fù)集英殿修撰、知靜江府、廣南西路經(jīng)略安撫使，治有聲。俄改知潭州，權(quán)荊湖南路提點刑獄公事，為政簡易，時濟之以威，湖南遂得以無事。有婦不宜於夫之商而歸，婦為具食，食已即死，其舅姑以為婦殺之無疑，涉三獄，而婦不伏。公親鞫之，婦泣曰：“實無此志，顧食有魚肉，以鋏承之，鋏固在也。”公命取鋏，復(fù)魚肉以飼犬，犬?dāng)馈Ｒ蛟兪咳耍^湖外有蜈蚣盈尺，一過食即殺之。公命索婦人所，果得蜈蚣盈尺，仍取魚肉飼犬，復(fù)斃。事立，為之平反。婦誓祝發(fā)以報，眾大悅服。會敬夫、定夫扶魏公柩至州境，不能入蜀，公為營葬于屬縣寧鄉(xiāng)之西。遂與敬夫講性命之學(xué)，日夕不輟，筑敬簡堂，以為論道之所，而四方之學(xué)者至焉。公自篆“顏淵問仁”章于中屏，晦庵、南軒各為詩文以記之。尋復(fù)待制，徙知荊南、荊湖北路安撫使。荊州當(dāng)虜騎之沖，自建炎以來歲無寧日。公內(nèi)修外攘，百廢具興，雖羽檄旁午，民得休息。筑寸金堤以免水患，置萬盈倉以儲漕運，為國為民計也。乾道五年己丑，偶不豫，遂力請祠侍親，疏凡數(shù)上，帝深惜之，進顯謨閣直學(xué)士，致仕。南軒為文以餞之，荊南士民哭送登舟，仍給小像祀於湘中驛，南軒為之贊。既歸蕪湖，凡縉紳之士莫不晉接，宗戚渡江而貧窘者，公輒賑之。新觀瀾亭以集同志，講論之余，徜徉山水，寺觀臺榭，吟詠殆遍，而悉為之題識。蕪湖都水陸之沖，舟車輻輳，民甚苦之，屢籍公為之庇。令邵宏淵擁兵還鎮(zhèn)，所過市肆，皆空蕪，民甚恐。轉(zhuǎn)運公與淵有識，公作書以逆之，至則自糴米數(shù)百斛，父子著紫衣，乘使者車，犒師江上，眾得餉，揚帆而去，遂秋毫無犯。丞袁益之迎至江滸，士民夾道，指口夸艷。庚寅冬，疾復(fù)作，遂卒。卒之日，商賈為之罷市，兩河之民惶惶如失所恃。帝聞之，惜其有用才不盡之嘆。公性剛正不阿。秦塤同登第，官禮部侍郎，一揖之外，不交一言。尤工翰墨，嘗親書奏劄，高宗見之曰：“必將名世。”詩詞雄麗，尤工古調(diào)，有《于湖集》四十卷。嗟乎!惟公起布衣，被簡遇，入司帝制，出典藩翰，議論風(fēng)采，文章政事，卓然絕人。歷事中外，士師其道，吏畏其威，民懷其德，所至有聲。奈何筮仕之初，見忘于檜，既而不悅于湯，旅進旅退，向使得召。行道天錫，永年斯世，斯道之寄，經(jīng)天緯地之才，當(dāng)必有大過人者。卒不能究共所施，赍志以沒，惜哉! 參知政事孝伯，世稱賢相，孝曾以節(jié)義聞，孝才、孝章，以文學(xué)著，公之諸兄弟也。賢才萃於一門，公實有以啟之。子太平公易簀，時方髫年，從諸父徙宣城，既而從事，素書合門陰不克磨勘者二十年。今皇帝登極建元，始得蒙例，遙授登仕郎。孫永通，今授□□，即委予以傳。以余嘗得侍公，且生則同鄉(xiāng)，徙則同邑，知公之深也。義不忍辭，因摭實所聞而次序之，以備觀風(fēng)者之采云。紹熙五年甲寅歷陽居士陸世良書于蕪湖介清堂。

案：今人辛更儒認為，《宣城張氏信譜傳》的記事，“完全是假托宋人的偽造”，見其《〈于湖居士文集〉附錄張孝祥事跡及其版本真?zhèn)慰肌?《文史》1994年第40期)。

《宋史》卷三八九《張孝祥傳》。

【附錄】

王質(zhì)《八聲甘州·懷張安國》：海茫茫、天北與天南，吾友定安歸。聞濡須江上，皖公山下，駕白云飛。莽蒼空郊虛野，古路立斜暉。顏跖皆塵土，苦淚休揮。一代錦腸繡肺，想英魂皎皎，健?/strong>邛Ｍ彰髟?無路寄相思。嘆千古、興亡成敗，滿乾坤、遺恨有誰知。今何在，一川煙慘，萬壑風(fēng)悲。安國死后，在淮南降，憑箕作詩詞偈頌及結(jié)字，此生前愈奇?zhèn)ァ；磳幵钻懲眠z墨尤多。

朱熹《贈學(xué)安國公敬簡堂詩》(《四部叢刊》本《于湖居士文集·附錄》)：煌煌定方中，農(nóng)隙孟冬月。君侯敝齋扉，華榜新未揭。我來過茲時，亦有大夫茇。清觴不留行，晤語得超越。更看雷雨勢，翻動龍蛇窟。襟懷頓能舒，肝膽亦已竭。老仟來何方，海湖氣津磯。君侯斂袂起，顛越承屨襪。坐人驚創(chuàng)見，引去殊卒卒。伊爾不忍逝，頓首愿有謁。人生均秉彝，天造豈停歇。云何利害判，所較無一發(fā)，茲焉辦不早，大本將恐蹷。吾與實自箴，君聽未宜忽。

張栻《贈學(xué)士安國公歸蕪湖序》(《四部叢刊》本《于湖居士文集·附錄》)：客問于某曰：張荊州之行，子將何以告之?某應(yīng)之曰：吾將告之以講學(xué)。客笑曰：若是哉，吾子之迂也。荊州早歲發(fā)策大廷，天子親擢為第一，盛名滿天下，入司帝制，出典藩翰，議論風(fēng)采，文章政事，卓然絕人，上流重地，暫茲往牧，所以寄任之意非輕，而天下士亦莫不引領(lǐng)，以當(dāng)世功名屬于公也。夫以位達而名章，任重而望隆，吾子顧以講學(xué)告之，不亦迂乎!某曰：子以吾所謂講學(xué)者果何也耶?蓋天下之患，莫大于自足，自足則盡矣。信如子言，荊州若挾此數(shù)者以居，則仆尚何道。惟荊州方且退，然若諸生，曾無一毫見于顏色，此仆之所以嘆息慕向，而講學(xué)之說，是以敢發(fā)也。蓋天下之物眾矣，紛淪轇轕，日更于前，可喜可怒，可慕可愕，所以蕩耳目而動心志者，何可以數(shù)計，而吾以藐然之，身當(dāng)之，知誘于外，一失其所止，則遷于物。夫人者，統(tǒng)役萬物者也。而顧乃為役，其可乎哉?是以貴于講學(xué)也。天下之事，變亦不一矣，幾微之形，節(jié)奏之會，毫發(fā)呼吸之間，得失利害，有霄壤之勢，吾朝夕與之接，一有所滯塞，則昧幾而失節(jié)，其發(fā)也不審，則其應(yīng)也必盭蓋，一事之隳，萬事之所由隳也，豈不懼乎! 是以貴夫講學(xué)也。夫惟講學(xué)而明理，則執(zhí)天下之物不固，而應(yīng)天下之變不膠，吾于天下之物無所惡，而物無以累我，皆為吾役者也;吾于天下之事無所厭，而事無以汩我，皆吾心之妙用也，豈不有余裕乎，又豈有窮極乎!然所謂講學(xué)者，寧他求哉。致其知而已。知者吾所固有也，本之六經(jīng)，以發(fā)其蘊，泛觀千載，以極其變，即事即物，身親格之，超然令大夫宗，則德進業(yè)廣，有其地矣。夫然，故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居天下之廣居，行天下之大道，致君澤民，真古所謂大臣者矣。然則學(xué)其可忽乎?詩曰：“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此之謂也。某既以此告客，于荊州之別也，遂書以為獻。

張栻《祭于湖先生文》(《四部叢刊》本《于湖居士文集·附錄》)：嗟呼!如君而止斯耶?其英邁豪特，其復(fù)可得耶?其如長江巨河，奔逸洶涌，渺然無際，而獨不見其東匯溟渤之時耶。 又如驊騮騄綠，追風(fēng)絕塵，一目千里，而獨不見日暮稅駕之所耶。此栻所以痛之深、惜之至而哭之悲矣。惟吾君起布衣，被簡遇十年間，入司帝命，出嶺數(shù)路，文章煒燁，政事超卓，多士之所共知，亦不待栻之贊嘆。惟其孝友，恂恂朝夕，則人有不得而盡知者。方自荊州歸，栻以書抵君，謂“及此閑暇，專意承志，實進德修業(yè)之要”，深以為然。孰謂會不數(shù)月，乃有此聞。栻傾蓋荷知見而深篤，言有勁切，君不以為迂，此意何可忘也。道阻且長，不得往哭，遣致一奠，孰知予悲。

張栻《贈于湖詩》(《四部叢刊》本《于湖居士文集·附錄》)：桐花三月英，風(fēng)雨滿江城。使君晚被酒，千騎過友生。名談宿霧卷，逸氣孤云橫。揮斤看翰墨，笑語皆詩成。人物有如此，吾輩賴主盟。更呼南鄰客，共此樽酒傾。愛我庭下竹，頭角方崢嶸。永懷冰雪姿，寧復(fù)世俗情。新篇一湔祓，凡木石足程。愿言對封植，歲晚長敷榮。

張栻《于湖像贊》(《四部叢刊》本《于湖居士文集·附錄》)：是于湖君，英邁偉特，遇事卓然，如箭破的;談笑翰墨，如風(fēng)無跡。惟其胸中，無有畛域，故所發(fā)施，橫達四出。雖然，此固眾人之所識也。今方袖手于湖之上，盡心從事其親，而益究其所未及，則其所致，又孰知其紀(jì)極者耶。

施士衡《挽于湖》(《四部叢刊》本《于湖居士文集·附錄》)：涌泉詞筆坐中驚，天付斯文以道鳴。獨步蟾宮丹桂選，濡毫綸閣紫微清。絕弦慟哭人琴喪，埋玉凄涼柱石傾。一見那知成永別，重來天路問騎鯨。

施士衡《復(fù)挽》(《四部叢刊》本《于湖居士文集·附錄》)：十年帥鉞倦馳驅(qū)，適意方謀一壑居。賈誼有才終太傅，薛收無壽處中書。傷心風(fēng)月江山石，過石光陰夢幻虛。紅紫飄零春色盡，后凋松柏獨蕭疏。

沈約之《挽于湖》(《四部叢刊》本《于湖居士文集·附錄》)：荒城難訪十全醫(yī)，半篋遺書世共悲。寧有故人憐阿鶩，但余息女類文姬。忠籌屢畫平戎策，宦績常留墜淚碑。醉扣西州重回首，山陽鄰笛夜凄其。

沈約之《復(fù)挽》(《四部叢刊》本《于湖居士文集·附錄》)：氣概凌云孰敢先，中興事業(yè)冠英躔。朝廷議論一言定，翰墨風(fēng)流四海傳。恰?/strong>琪⊥飛?閣，忽騎箕尾上青天。竹林笑傲今陳跡，撫櫬江皋涕泫然。

《吊于湖墓在秣陵》(《四部叢刊》本《于湖居士文集·附錄》)：晚出白門下，疲馬踏秋色。鐘山度蒼翠，慰我遠游客。暮投清泉寺，花草獻幽寂。長廊靜無人，落日照西壁。平生張于湖，萬里去一息。翻然九州外，汗漫跨鯨脊。乾坤能幾時，安用較顏跖。文章失津梁，所念斯道厄。夜闌耿不襪，搔首賦蕭索。懷人感西風(fēng)，翁仲守孤陌。

羅端明《褒禪山有于湖所題寶塔二字》(《四部叢刊》本《于湖居士文集·附錄》)：古剎浮屠映碧山，狀元題墨最為嫻。游人倦憇塵心寂，云自青天水自閑。

李繁昌《褒禪山有于湖所題寶塔二字》(《四部叢刊》本《于湖居士文集·附錄》)：路入亂云堆，僧房四面開。龜泉半泥滓，龍洞已塵埃。漱竹渾忘醉，穿花浪費才。何人題寶塔，千載仰崔嵬。

王阮《和于湖萬杉寺詩》(《四部叢刊》本《于湖居士文集·附錄》)：昭陵龍去奎文在，萬歲靈杉守百神。四十二年真雨露，山川草木只今春。

王阮《復(fù)吊于湖先生》(《四部叢刊》本《于湖居士文集·附錄》)：碧紗籠底墨才干，白玉樓中骨已寒。淚盡當(dāng)時聊騎客，黃花時節(jié)獨來看。

王阮《挽張舍人安國》四首(《義豐文集》)：天上張公子，人間第一流。浮云狨覆座，愕夢玉成樓。草蔓湖陰宅，松封曠口丘。忠魂招不返，欲問楚玉頭。

志氣周瑜俊，謀謨賈誼嘉。早先天下士，共服驥中驊。瞬息桑田改，傾摧岳柱斜。傷心大手筆，零落紫薇花。

忤世無如我，知音獨有君。時陪文字飲，議殄犬羊群。未脫云間戍，先修地下文。天心終吝此，不復(fù)更從軍。

近別逾旬朔，俄傳訃問來。初疑余子謗，漸沸使人猜。竟作青黃木，終成怨怒雷。數(shù)行衰淚盡，吾意獨憐才。

王阮《謝張安國相過一首》(《義豐文集》)：元戎驅(qū)小隊，來赴野人期。山靜傳呼遠。風(fēng)輕游賞宜。飛蘿穿杖履，芳草煥旌旗。好借絲綸手，雕鐫一小詩。

【年譜】

宛敏灝《張孝祥(1132-1170)年譜》(《安徽史學(xué)通訊》1959年12/13期)

宛敏灝《張孝祥年譜》(《詞學(xué)》第二、三輯，華東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1983年、1985年出版;《張孝祥詞箋校》附錄，黃山書社1993年出版)

徐昭華《南宋詞人張孝祥年譜》(《學(xué)術(shù)論文集刊》1973年第2期)

【著述】

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卷十八：“《于湖集》四十卷，中書舍人歷陽張孝祥安國撰。甲戌冠多士，出思陵親擢，秦相孫塤遂居其下。秦忌惡之，以他事下其父子大理獄。明年秦亡，上既素眷，不五年登法從。阜陵尤眷之。不幸不得年，死時才四十余。上嘗有‘用不盡’之嘆。其文翰皆超逸天才也。”同書卷二十一：“《于湖詞》一卷，張孝祥安國撰。”

謝堯仁《張于湖先生集序》(《四部叢刊》本《于湖居士文集》卷首)：文章有以天才勝，有以人力勝;出于人者可勉也，出于天者不可強也。今觀賈誼、司馬遷、李太白、韓文公、蘇東坡，此數(shù)人皆以天才勝，如神龍之夭嬌，天馬之奔軼，得躡其蹤，而追其駕，惟其才力難局於小用，是以亦時有疏略簡易之處，然善觀其文者，舉其大而遺其細可也。若乃柳子厚專下刻深工夫，黃山谷、陳后山專寓深遠趣味，以至唐末諸詩人，雕肝琢肺，求工於一言一字間，在于人力，固可以無恨，而概之前數(shù)公，縱橫馳騁之才，則又有間矣。故曰人可勉也，天不可強也。于湖先生，天人也，其文章如大海之起濤瀾，泰山之騰云氣，倏散倏聚，倏明倏暗，雖千變?nèi)f化，未易詰其端，而尋其所窮。然從其大者目之，是亦以天才勝者也。故觀先生之文者，亦但當(dāng)取其轇轕斡旋之大用，而不在于苛責(zé)於纖末瑣碎之微。 先生氣吞百代，而中猶未慊，蓋尚有凌轢坡仙之意。其帥長沙也，一日有送至《水車詩》石本，掛在書室，特攜堯仁就觀。因問曰：“此詩可及何人?不得佞我。”堯仁時窘於急卒，不容有不盡，因直告曰：“此活脫是東坡詩，力亦真與相輒，但蘇家父子更有《畫佛入滅》、《次韻水官》、《贈眼醫(yī)》、《韓幹畫馬》等數(shù)篇，此詩相去卻尚有一二分之劣爾。”先生大然堯仁之言。是時先生詩文與東坡相先后者，已十之六七，而樂府之作，雖但得于一時燕笑咳唾之頃，而先生之胸次筆力皆在焉。今人皆以為勝東坡，但先生當(dāng)時意尚未能自肯。因又問堯仁曰：“使某更讀書十年何如? ”堯仁對曰：“他人雖更讀百世書，尚未必夢見東坡，但以先生來勢如此之可畏，度亦不消十年，吞此老有余矣。”次年，公自江陵得祠東下，方欲踐此言，未幾，則已聞為馭風(fēng)騎氣之舉矣。嗚呼!天不竟英雄之志，尚留莒墨兩城與太原余蘗，至今江流尚覺有不平，其以此歟。天下刊先生文集者有數(shù)處，豫章為四通五達之沖。先是，先生之子同之將漕于此，蓋其責(zé)也。時侍郎莆陽蔡公屢勸之而竟不果。信知斯文通塞亦自有時。今閣學(xué)尚書公，自其開府以來，即曉夕在念，而尚乃遲遲至于今者，豈不以先公后私，於事自有次第，而不知此事亦公也。蓋四方學(xué)者渴見斯文，以增壯筆端，方皆以先睹為快。使公肯為是舉，正是加惠學(xué)者之意，豈必獨認以為激乎鸰原之情，而足以有歉哉。自渡江以來，將近百年，唯先生文章翰墨為當(dāng)代獨步，而此猶先生之余事也。蓋先生之雄略遠志，其欲掃開河洛之氛祲，蕩洙泗之膻腥者，未嘗一日而忘胸中，使其得在經(jīng)綸之地，驅(qū)馳之役，則周公瑾、謝幼度之風(fēng)流，其尚可挹于千百載之上也，而門下之鯫生何足容議論之喙哉! 嘉泰改元之中秋，門下士昭武謝堯仁序。

張孝伯《張于湖先生集序》(《四部叢刊》本《于湖居士文集》卷首)：于湖先生長孝伯五歲，垂髫奉書追隨，未嘗一日相舍別去。余十年，先生再冠賢書會于臨安，時紹興癸酉也。明年，魁多士，又明年，入館，浸登清華。孝伯亦入太學(xué)為諸生，無時不在左右。每見于詩、于文、于四六，未嘗屬稿，和鉛舒紙，一筆寫就，心手相得，勢若風(fēng)雨。孝伯從旁抄寫，輒笑謂曰：“錄此何為?”問從手掣去。良由天才超絕，得之游戲，意若不欲專以文字為事業(yè)者。一日謂孝伯曰：“汝作一月工夫，我只消一日，明日便有用處。”夫所謂用者，豈章句而已哉! 惜乎天奪之速，不容究其才於用大，僅能遺愛於六州。恭聞孝宗皇帝玉音嘗興用才不盡之嘆。使其適乘機會，必有以上契圣心，則其成就蓋不止此。嗚呼!大夫士有志當(dāng)世，孰不以功名自許!至如先生，真有過人者歟。別后詩文多得之耳授，然不能無舛也。朅來南昌，解后王大成集大成，從先生久，先生深愛之者。盡以家藏與諸家所刊，屬其讎校，雖不敢謂全書，然視他本，則有間矣。繼有所得，當(dāng)為后集云。嘉泰元年十月旦，弟華文閣直學(xué)士朝請大夫知隆興府充江南西路安撫使孝伯謹書。

韓元吉《張安國詩集序》(《南澗甲乙稿》卷十四)：詩之作，得于志之所寓而形于言者也。周詩既亡，屈平始為《離騷》，荀卿、宋玉又為之賦，其實詩之余也。至其托物引喻，憤惋激烈，有風(fēng)雅所未備，比興所未及，而皆出于楚人之詞。后之學(xué)者，執(zhí)筆跂慕，而終身不能道其一二。或曰，楚之地富于東南，其山川之清淑，草木之英秀，文人才士遇而有感，足以發(fā)其情致而動其精思，故言語輒妙，可以歌詠而流行，豈特楚人之風(fēng)哉，亦山川之氣或使然也。自唐以來，詩人浸盛，有得于天才之自然者，有資于學(xué)問而成之者。然才之不足，不能卓越宏大，則失之淺近而無法;學(xué)之不至，不能研深雅奧，則失之蹈襲而無功。舍李杜而降，咸有可議者矣。嗚呼!若吾安國之詩，其幾于天才之自然者歟。安國少舉進士，出語已驚人，未嘗習(xí)為詩也，既而取高第，遂自西掖兼直北門，迫于應(yīng)用之文，其詩雖間出，猶未大肆也。逮夫少憩金陵，徜徉湖陰，浮湘江，上漓水，歷衡山而望九嶷，泛洞庭，泊荊渚，其歡愉感慨，莫不什于詩。好事者稱嘆，以為殆不可及。蓋周游幾千里，豈吾所謂發(fā)其情致而動其精思，真楚人之遺意哉!雖然，詩清婉而俊逸。其機杼錯綜，如繭之方絲;其步驟蹀躞，如驥之始駕。若夫天假之年，施藻火而御和鸞，其誰曰不宜。惜其不幸早逝，予嘗欲為之哀詞，悼其平生，未果也。歷陽胡使君元功集安國詩，得若干篇，將刻而傳之，以慰其鄉(xiāng)間之思，又掇其歌詞以附于后，屬予序引。予于是收涕而懷有不忍述者。嗟乎!士大夫或未識安國，詠其詩而歌其詞，襟韻灑落，宛其如在，亦足以悲其志之所寓，而知其為一世之雋杰人也。乾道八年庚申穎川韓某序。

朱熹《書張伯和詩詞后》(《晦庵題跋》卷三)：右紫微舍人張伯和父所書。其父子詩詞以見屬者，讀之使人奮然有禽滅讎虜、掃清中原之意。淳熙庚子，刻置南康軍之武觀，以示文武吏士。

陳應(yīng)行《于湖先生雅詞序》(《影印宋金元明本詞·于湖先生長短句》)：蘇明允不工于詩，歐陽永叔不工于賦，曾子固短于韻語，黃魯直短于散語，蘇子瞻詞如詩，秦少游詩如詞，才之難全也，豈前輩猶不免耶?紫微張公孝祥，姓字風(fēng)雷于一世，辭彩日星于郡因[國]群英，其出入皇王，縱橫禮樂;固已見于萬言之陛對。其判花視草，演絲為綸，固已形于尺一之詔書。至于托物寄情，弄翰戲墨，融取樂府之遺意，鑄為毫端之妙詞，前無古人，后無來者，散落人間，今不知其幾也。比游荊湖間，得公《于湖集》，所作長短句凡數(shù)百篇，讀之泠然灑然，真非煙火食人辭語，予雖不及識荊，然其瀟散出塵之姿，自在如神之筆，邁往凌云之氣，猶可以想見也。使天假之年，被之聲歌，薦之郊廟，當(dāng)與《英莖》、《韶護》間，作而遞奏，非特如是而已。一日鳳鳥去，千年梁木摧，予深為公惜也。于湖者，公之別號也。昔陳季常晦其名，自稱為龍丘子，嘗作《無愁可解》，東坡為之序引。世之不知者，遂以龍丘為東坡之號，予故表而出之。乾道辛卯仲冬朔日，建安陳應(yīng)行季陸序。

湯衡《張紫微雅詞序》(《張紫微雅詞》)：昔東坡見少游《上巳游金明池》詩，有“簾幕千家錦繡垂”之句，曰：“學(xué)士又入小石調(diào)矣。”世人不察，便謂其詩似詞，不知坡之此言，蓋有深意。夫鏤玉雕瓊，裁花剪葉，唐末詞人非不美也。然粉澤之工，反累正氣。東坡慮其不幸而溺乎彼，故援而止之，惟恐不及。其后元祐諸公，嬉弄樂府，寓以詩人句法，無一毫浮靡之氣，實自東坡發(fā)之也。于湖紫微張公之詞，同一關(guān)鍵。始，公以妙年射策魁天下，不數(shù)歲，入直中書，帝將大用之。未幾，出守四郡，多在三湖七澤間，何哉?衡謂茲地自屈、賈題品以來，唐人所作，不過《柳枝》、《竹枝》詞而已，豈[天]以物色分留我公，要與“大江東去”之詞相為雄長，故建牙之地不于此而于彼也歟?建安劉溫父博雅好事，于公文章翰墨，尤所愛重，片言只字，莫不珍藏。既裒次為法帖，又別集樂府一編，屬予序之，以冠于首。衡嘗獲從公游，見公平昔為詞，未嘗著稿。筆酣興健，頃刻即成。初若不經(jīng)意，反復(fù)究觀，未有一字無來處，如歌頭《凱歌》、《登無盡藏》、《岳陽樓》諸曲，所謂駿發(fā)踔厲，寓以詩人句法者也。自仇池仙去，能繼其軌者，非公其誰與哉?覽者擊節(jié)，當(dāng)以予為知言。乾道辛卯六月望日，陳郡湯衡撰。

王質(zhì)《于湖集序》(《雪山集》卷五)：故宋中書舍人張公安國，奮起荒寒寂寞之鄉(xiāng)，而聲名震耀天下者二十余年，可謂盛矣。歲丁丑，某始從公于臨安，間謂某曰：“吾有志于文章，將須成于子，其請為我言之。”某謝不能，公益切。某不得已而為之言：“文章之根本皆在于《六經(jīng)》，非惟義理也;而其機杼物采規(guī)模制度，無不具備者也。”語未卒，公出考古圖其品百二十有八曰：“是當(dāng)為記，于經(jīng)乎何取?”某曰：“宜用《顧命》。”公拊掌變色曰：“吾得之，吾得之。”歲丁亥，追游廬山之間，訖事將裒其所歷序之。公曰何以?某曰：“當(dāng)用《禹貢》。”公益動。歲己丑，某下峽過荊州，公出其文數(shù)十篇，于是超然殆不可追躡，非唐宋諸子所能管攝也。是歲，公沒于當(dāng)涂之蕪湖，而其歌詞數(shù)編先出。歲癸巳，公之弟王臣官大冶，道永興。某謂王臣曰：“公之文當(dāng)亟輯，世酣于其歌詞，而其英偉粹精之全體未著，將有以狹公者。”王臣既去一年，以公之文若干篇若干冊示某。公之文非修辭立論之所可贊也。往于荊州之杞梓堂，公曰：“世之文，秦降于三代，漢降于秦，唐又降焉，何也?”某曰：“文章非人之所為，天地之氣發(fā)露而為英華，而人隨其淺深能否得之。世運風(fēng)俗，轉(zhuǎn)移遷流，愈降而愈薄，此可以觀氣之盈虧。自混淪以前，其略見于釋氏之《長含經(jīng)》，而開辟以后，其詳見于邵氏之《皇極經(jīng)世》。此文章所以有高下，而亦奚獨文章也。司馬子長、班孟堅世以為匹。觀張騫之贊，子長、孟堅增損之語，可以見人情之廣狹。枚乘漢之劣，而柳子厚雄于唐者也，觀乘之《七發(fā)》與子厚之《八問》，可以見物態(tài)之厚薄，顧第弗深考。”公益叩曰：“然則何如?”某曰：“世之風(fēng)俗與天地之氣俱為消息盈虛，而吾之心未嘗有所虧盈也。自三代而降，《中庸》、《大學(xué)》之旨不傳，而危微精一之學(xué)遂廢。世徒以智力精神與萬物相抗，而奪其情狀為吾之文章。不知吾之智力精神與氣運同流，而我弗能制也。若是何怪道愈降文益衰。夫惟至誠不息之功全，而克己復(fù)禮之力厚，自為主宰，不為氣運風(fēng)俗所遷。吾之智力精神返而與泰定之光相合，不隨古今之變而常新無窮，則三代之文章居然可致也。林間之夫，漢上之女，與今之學(xué)士大夫，其賢愚工拙宜至相絕矣，而《兔罝》、《漢廣》之聲非后世可吐。此惟其有莫不好德之心，故其音純;有無思犯禮之念，故其音正。世溺于勢利聲名，而方寸之地，為萬物往來馳騁之途，蹂踐吾之精靈，其力至淺鮮矣。敘事而有大禹、皋陶、益稷之《謨》，論諫而有《說命》、《旅獒》、《立政》之書，諭眾而有《梓材》、《多方》之訓(xùn)，析理而有《洪范》之文。此非可以取必于其辭，而其存諸中者，如玉在石，珠在淵，溫純明湛之輝，因物顯容而自莫如，此天下之至文也。”公曰：“善哉!始吾所志未為極也。如子所言，則《六經(jīng)》是師，三代是摹而可也。茍未死，當(dāng)無負于子。”言已泣下，初莫諭其故，后四月而公亡。此某所以痛哭流涕，而恨公之無年，抱其不竭之才，赍其未盡之志以沒，使某之言徒發(fā)而不見其驗也。哀哉!

魏了翁《跋張于湖〈念奴嬌)詞真跡》(《鶴山題跋》卷二)：張于湖有英姿奇氣，著之湖湘間，未為不遇，洞庭所賦，在集中最為杰特。方其吸江酌斗，賓客萬象時，詎知世間有紫微青瑣哉! 余客唐安湖上，計孟甫袖以見訪，是日八月既望，后此者蓋四十有七年矣。撫卷太息，書而歸之。

毛晉《于湖詞跋》(汲古閣刊本《于湖詞》)：字安國，號于湖，蜀之簡州人也，后卜居歷陽，故陳氏稱為歷陽人。甲戌狀元及第，出自思陵親擢，故秦相孫塤居其下。檜忌惡之，以事召致于獄。檜亡，上眷益隆，不數(shù)載，入直中書。惜其不年。上嘗有用不盡之嘆。玉林集中興詞家，選二十有四闕。評云：“舊有《紫微雅詞》，湯衡為序，稱其平昔為詞未嘗著稿，筆酣興健，頃刻即成，無一字無來處，如《歌頭》、《凱歌》諸曲，駿發(fā)蹈厲，寓以詩人句法者也”。恨全集未見耳，古虞毛晉記。

《四庫全書總目》卷一九八《于湖詞》提要：《于湖詞》三卷，宋張孝祥撰。孝祥有《于湖集》，已著錄。《宋志·藝文志》載其詞一卷。陳振孫《書錄解題》亦載《于湖集》一卷。黃昇《中興詞選》則稱《紫微雅詞》，以孝祥曾官中書舍人故也。此本為毛晉所刊，第一卷末即系以跋，稱“恨全集未見”，蓋只就詞選所載二十四闕，更摭四首益之，以備一家。后二卷則無目錄，亦無跋語，蓋其后已見全集，刪其重復(fù)，另編為兩卷以續(xù)之。而首卷則未重刊，故體例特異耳。卷首載陳應(yīng)行、湯衡兩序，皆稱其詞寓詩人句法，繼軌東坡。觀其所作，氣概亦幾幾近之。《朝野遺記》稱其在建康留守席上賦《六州歌頭》一闋，感慨淋漓，主人為之罷席。則其忠憤慷慨，有足動人者矣。又《耆舊續(xù)聞》載：孝祥十八歲時，即有《點絳唇》“流水泠泠”一詞，為朱希真所驚賞。或刻孫和仲，或即以為希真作，皆誤。今集不載是篇，或以少作而佚之歟。陳應(yīng)行序稱《于湖集》長短句凡數(shù)百篇，今本乃僅一百八十余首，則原稿散亡，僅存其半，已非當(dāng)日之舊矣。

袁克文《于湖居士樂府跋》(雙照樓刊本《于湖居士樂府》)：伯宛景刊宋元本詞，多從舊槧精鈔，載篇別出。其旨以詞家自昔無鉅帙，欲創(chuàng)為之，以存古刻真面目。四五年來，僅成二十余種。海內(nèi)珍儲，搜摭略具。克文近獲宋刻《于湖居士集》，為世間絕無之本，屬內(nèi)子梅真《平模樂府》四卷，貽以上版，備南宋大家之一。乙卯八月，項城袁克文記。

陶湘《景宋本于湖居士樂府?dāng)洝?《景刊宋金元明本詞》)：湘案：汲古刻《于湖詞》，其初只就《花庵詞選》所載二十四首，更摭四首益之，以備一家。后見全集，刪其重復(fù)，另編為兩卷以續(xù)之。故次序淆亂。宣統(tǒng)之季，宋槧《于湖居士集》始出于盛伯希祭酒家，大字精整，半葉十行，行十六字。卷三十一至三十四，凡樂府四卷。袁寒云夫人劉姌梅真所景摹也。陶湘《景宋本于湖先生長短句敘錄》、《鐵琴銅劍樓藏書目錄》，《于湖先生長短句》五卷，拾遺一卷，景鈔宋本。《宋史·藝文志》、《直齋書錄》俱作一卷。此出乾道間刻本，有陳應(yīng)行、湯衡序，毛氏《六十家詞》本先刻一卷，續(xù)刻二卷，章次俱不合。湘案：光緒間授經(jīng)大理曾于京師得傳五卷，附拾遺本，據(jù)汲古所刻為補遺一卷，以寄伯宛。當(dāng)時猶未見《于湖集》。宋槧別獲舊鈔一本，亦有闕卷。后始從瞿氏摹傳此本，較傳鈔特為精整，足與集本互證也。宋本半葉十行，行十八字。目錄下題“狀元張孝祥安國撰”。每詞各注宮調(diào)，拾遺同。

【總評】

楊慎《詞品》卷二：詞家多用“心字香”，蔣捷詞云：“銀字箏調(diào)，心字香燒。”張于湖詞：“心字夜香清。”……所謂“心字香”者，以香末縈篆成心字也。心字羅衣，則謂心字香熏之爾。或謂女人衣曲領(lǐng)如心字，又與此別。

同上卷四：張孝祥，字安國，蜀之簡州人，四狀元之一也。后卜居歷陽。平昔為詞，未嘗著稿，筆酣興健，頃刻即成，無一字無來處。如《歌頭》、《凱歌》諸曲，駿發(fā)蹈厲，寓以詩人句法者也。有于湖《紫微雅詞》一卷，湯衡為序云云。其詠物之工，如“羅帕分柑霜落齒，冰盤剝芡珠盈掬”。寫景之妙，如“秋凈明霞乍吐，曙涼宿靄初消”。麗情之句，如“佩解湘腰，釵孤楚髩”，不可勝載。

王士禛《花草拾蒙》：張安國雪詞，前半刻畫不佳，結(jié)乃云：“楚溪山水，碧湘樓閣”，則寫照象外，故知頰上三毛之妙也。古今詞人詠雪，以柳絮因風(fēng)為佳話第一。自羊孚贊陶淵明詩后，僅見此八字，銀杯縞帶，傖父刻畫，與撒鹽何殊。

沈雄《古今詞話·詞辨》下卷：……每閱張于湖觀雨，辛稼軒觀雪，楊止?jié)菢牵瑹o名氏望月，固不如東坡(中秋詞)之作。

沈雄《古今詞話·詞評》上卷：于湖紫薇詞，湯衡敘之曰：“平昔為詞，未嘗著稿，但筆酣興健即成，卻無一字無來處。如《歌頭》諸曲，寓以詩人句法者也。”

田同之《西圃詞說》：茍舉當(dāng)家之詞，如柳屯田哀感頑艷，而少寄托。周清真蜿蜒流美，而乏陡健。康伯可排敘整齊，而乏深邃。其外則謝無逸之能寫景，僧仲殊之能言情，程正伯之能壯采，張安國之能用意，萬俟雅言之能協(xié)律，劉改之之能使氣，曾純甫之能書懷……

查禮《銅鼓書堂詞話》：張安國(孝祥)號于湖，烏江人。紹興二十四年廷對第一，授承事郎，簽書鎮(zhèn)東軍判官。累遷中書舍人、直學(xué)士院，兼督府參贊軍事，領(lǐng)建康留守。尋以荊南湖北路安撫使，進顯謨閣直學(xué)士，致仕。著有《于湖詞》一卷。聲律宏邁，音節(jié)振拔，氣雄而調(diào)雅，意緩而語峭。集內(nèi)《念奴嬌·過洞庭》一解，最為世所稱頌。其中如“玉界瓊田三萬頃，著我扁舟一葉。素月分輝，明河共影，表里俱澄澈。”又云：“短鬢蕭疏襟袖冷，穩(wěn)泛滄溟空闊。盡吸西江，細斟北斗，萬象為賓客。叩舷獨嘯，不知今夕何夕。”此皆神來之句，非思議所能及也。鶴山魏了翁跋于湖手書此詞真績云：“張于湖有英姿奇氣，著之湖湘間，未為不遇。洞庭所賦，在集中最為杰特。方其吸江酌斗，賓客萬象時，詎知世間有紫微青瑣哉。”湯衡序《紫微詞》云：“于湖平昔為詞，未嘗著筆。豪酣興健，揮灑滿幅，頃刻即成，無一字無來處。”

馮金伯《詞苑萃編》卷十三《紀(jì)事》：張于湖知京口，王宣子代之。多景樓落成，于湖大書樓扁，公送庫銀二百兩為潤筆，于湖卻之，但需紅羅百匹。于是大宴合樂，酒酣，于湖賦詞，命伎合唱甚歡，遂以紅羅百匹犒之。

沈道寬《論詞絕句》(《話山草堂詩鈔》卷一)：赍恨于湖筆氣遒，隔江獵火望氈裘。符離取敗張中令，忍聽歌頭唱六州。

宋翔鳳《樂府余論》：南宋詞人，系情舊京，凡言歸路，言家山，言故國，皆恨中原隔絕。此周公謹氏《絕妙好詞》所由選也。公謹生宋之末造，見韓侂胄函首，知恢復(fù)非易言，故所選以張于湖為首。以于湖不附和議，而早知恢復(fù)之難。不似辛稼軒輩率意輕言，后復(fù)自悔也。《宋史·張孝祥傳》曰：渡江初，大議惟和戰(zhàn)。張浚主復(fù)仇，湯思退主秦檜之說，力主和。孝祥出入二人之門，而兩持其說，議者惜之。按孝祥登第，思退為考官，然以策不攻程氏專門之學(xué)，高宗親擢為第一，則非為思退所知也。本傳又言：張浚自蜀還朝，薦孝祥，召赴行在。孝祥既素為湯思退所知，及受浚薦，思退不悅。孝祥入對，乃陳二相當(dāng)同心戮力，以副陛下恢復(fù)之志。且靖康以來，惟和戰(zhàn)兩言，遺無窮禍。要先立自治之策以應(yīng)之。復(fù)言用才之路太狹，乞博采度外之士，以備緩急之用。上嘉之。按大臣異論，人材路塞，俱非朝廷所以自治。孝祥所陳，可謂知恢復(fù)之本計矣。傳乃謂兩持其說，何見之淺也。故北宋之初，未嘗不和，由自治有策。南宋之末，未嘗不言戰(zhàn)，以自治無策。于湖《念奴嬌》詞云：“悠然心會，妙處難與君說。”亦惜朝廷難與暢陳此理也。《慶元黨禁》云：嘉泰四年，辛棄疾入見，陳用兵之利，乞付之元老大臣。侂胄大喜，遂決意開邊。則稼軒先以韓為可倚，后有《書江西造口壁》一詞。《鶴林玉露》言：“山深聞鷓鴣”之句，謂恢復(fù)之事行不得也，則固悔其輕言。然稼軒之情，可謂忠義激發(fā)矣。如韓者，欲以蟁負山而致傾覆。玉津之事，不聞興義公之悲者，以其本小人，不學(xué)無術(shù)，乃以國事付之，其喪敗又何足惜哉。

江順詒《詞學(xué)集成》卷五：汪稚松云：“茗柯《詞選》，張皋文先生意在尊美成，而薄姜、張。至蘇、辛僅為小家，朱、厲又其次者。”

同上：郭頻伽云：“詞家者流，源出于國風(fēng)，其本濫於齊梁。自太白以至五季，非兒女之情不道也。宋之樂用于慶賞飲宴，于是周、秦以綺靡為宗，史、柳以華縟相尚，而體一變。蘇、辛以高世之才，橫絕一時，而憤末廣厲之音作。姜、張祖騷人之遺，盡洗秾艷，而清空婉約之旨深。”

譚瑩《論詞絕句》(《樂志堂詩集》卷六)：紅羅百匹總無嫌，想亦無心學(xué)子瞻。至使魏公緣罷酒，一腔忠憤洗《香奩》。

謝章鋌《賭棋山莊詞話》續(xù)編一：丙子，予過江夏，平湖張鹿仙(炳堃)都轉(zhuǎn)以《抱山樓詞》索序，并出其先集兩種，及海鹽黃韻甫(燮青)國朝《詞綜續(xù)編》見贈。韻甫之書，蓋準(zhǔn)蘭泉司寇而作，所采約六百家，予置之行篋，未及讀也。一日，見上海所刻《申報》中載《香海詞話》(未列作者姓氏)云：《詞綜續(xù)編》二十四卷，自順治迄咸豐，搜羅可謂富矣。然首卷錄丹陽荊慈衛(wèi)《念奴嬌》一闕，與草窗《絕妙詞選》張于湖過洞庭作一字不訛，殊不可解。案于湖為南宋名家，所著《紫微詞》，久已膾炙人口，何選家竟未之見。

陳廷焯《云韶集》卷五：安國詞，意到筆到，卻不浮滑，字字腴煉。

陳廷焯《白雨齋詞話》卷一：張安國詞，熱腸郁思，可想見其為人。劉后村則感激豪宕，其詞與安國相伯仲，去稼軒雖遠，正不必讓劉、蔣。世人多好推劉、蔣，直以為稼軒后勁，何耶。

陳廷焯《白雨齋詞話》卷八：唐宋名家，流派不同，本原則一。論其派別，大約……辛稼軒為一體。張、陸、劉、蔣、陳、杜合者附之。

同上同卷又曰：東坡一派，無人能繼。稼軒同時，則有張、陸、劉、蔣輩，后起則有遺山、迦陵、板橋、心余輩。然愈學(xué)稼軒，去稼軒愈遠，稼軒自有真耳。不得其本，徒逐其末，以狂呼叫囂為稼軒，亦誣稼軒甚矣。

張德瀛《詞徵》卷三：巴蜀謂北曰卜。詩“自南自北，無思不服。”葉韻也。五代詞則有以北葉促者，若宋之黃竹齋、周美成、張于湖、韓東浦、周公謹、吳夢窗、姜堯章，其北字葉韻均作卜音。

王僧保《論詞絕句》(《餐櫻廡詞話》引)：唾壺擊碎劍光寒，一座欷歔墨未干。別有心胸殊歷落，不同花月寄悲歡。

張壽庸《夢窗詞稿序》(《夢窗四稿》)：自宋元豐間，清真居士以詞學(xué)鳴于時，洎知明州，因家奉化。所謂《清真詞》者，明之士皆善習(xí)焉。南渡而后，張于湖其尤著者也。

王國維《人間詞話》附錄：有明一代，樂府道衰。《寫情》、《扣舷》，尚有宋元遺響。仁宣以后，茲事幾絕。獨文愍(夏言)以魁碩之才，起而振之。豪壯典麗，與于湖、劍南為近。

陳匪石《聲執(zhí)》卷下：周密輯《絕妙好詞》七卷，一百三十二家，始于張孝祥，終于仇遠。純乎南宋之總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