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謹

（南宋）朱熹

【原文】

早晚受業請益，隨眾例不得怠慢。日間思索，有疑用冊子隨手札記，候見質問，不得放過。所聞誨語，歸安下處[1]，思省切要之言，逐日札記，歸日要看。見好文字，錄取歸來。

不得自擅出入，與人往還。初到問先生，有合見者見之，不合見則不必往。人來相見，亦啟稟然后往報之。此外不得出入一步。居處須是居敬[2]，不得倨肆[3]惰慢。言語須要諦當，不得戲笑喧嘩。凡事謙恭，不得尚氣凌人，自取恥辱。

不得飲酒荒思廢業[4]。亦恐言語差錯，失己忤人，尤當深戒。不可言人過惡，及說人家長短是非。有來告者，亦勿酬答。于先生之前，尤不可說同學之短。

交游之間，尤當審擇。雖是同學，亦不可無親疏之辨。此皆當請于先生，聽其所教。大凡敦厚忠信，能攻吾過者，益友也；其諂諛輕薄，傲慢褻狎[5]，導人為惡者，損友也。推此求之，亦自合見得五七分。更問以審之，百無所失矣。但恐志趣卑凡[6]，不能克己從善，則益者不期[7]疏而日遠，損者不期近而日親，此須痛加檢點[8]而矯革之，不可荏苒[9]漸習，自趨小人之域。如此，則雖有賢師長，亦無救拔自家處矣。

見人嘉言善行[10]，則敬慕而紀錄之。見人好文字勝己者，則借來熟看，或傳錄之而咨問之，思與之齊而后已（不拘長少，惟善是取）。

以上數條，切宜謹守，其所未及，亦可據此推廣。大抵只是“勤謹”二字，循之而上，有無限好事，吾雖未敢言，而竊為汝愿之；反之而下，有無限不好事，吾雖不欲言，而未免為汝憂之也。蓋汝若好學，在家足可讀書作文，講明義理，不待遠離膝下，千里從師。汝既不能如此，即是自不好學，已無可望之理。然今遣汝者，恐汝在家汩于俗務[11]，不得專意；又父子之間，不欲晝夜督責；及無朋友聞見，故令汝一行。汝若到彼，能奮然勇為，力改故習，一味勤謹，則吾猶有望；不然，則徒勞費。只與在家一般，他日歸來，又只是舊時伎倆人物，不知汝將何面目歸見父母親戚鄉黨故舊耶？念之！念之！“夙興夜昧[12]，無忝爾所生！”在此一行，千萬努力！

【注釋】

[1]歸安下處：回到自己的住處。

[2]居敬：恭敬的樣子。

[3]倨（jù）肆：放肆。

[4]荒思廢業：思想荒亂，廢棄學業。

[5]褻狎：親近寵幸。

[6]卑凡：卑下平庸。

[7]不期：不期而然。

[8]檢點：整飭。矯革：糾正。

[9]荏苒：指時間推移，消逝。

[10]嘉言善行：善言美行。

[11]汩于俗務：被俗事淹沒。

[12]夙興夜寐：晚睡早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