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落木蕭蕭下　不盡長江滾滾來

【本書體例】

【原文】：

登高

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

………………… …………………

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臺。

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

【原文作者】：杜甫

【原文出處】：

——《全唐詩》卷二百二十七，中華書局1979年版2467頁。

【詩話】：

0577 或問……“何為蜂腰鶴膝?”曰：“詞源倒流三峽水，筆陣獨掃千人軍”，“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前一聯(lián)蜂腰，后一聯(lián)鶴膝也。(宋楊萬里《誠齋詩話》)

0578 杜陵詩云：“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臺”，蓋“萬里”，地之遠也；“悲秋”，時之慘凄也；“作客”，羈旅也；“常作客”，久旅也；“百年”，暮齒也；“多病”衰疾也；臺，高迥處也；“獨登臺”，無親朋也；十四字之間含八意，而對偶又精確。(宋羅大經《鶴林玉露》)

0579 ……老杜集中，吾甚愛“風急天高”一章，結亦微弱；“玉露凋傷”⁽¹⁾，“老去悲秋”⁽²⁾，首尾勻稱，而斤兩不足；“昆明池水”⁽³⁾，濃麗況切，惜多平調，金石之聲微乖耳。然竟當于四章求之。(明王世貞《藝苑卮言》卷四，《歷代詩話續(xù)編》本)

0580 “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臺。”景是何等景，事是何等事!宋人乃以《九日蘭田崔氏莊》為律詩絕唱，何耶?(明李東陽《麓堂詩話》)

0581 作詩大法，惟在格律精嚴，詞調穩(wěn)愜，使句意高遠，縱字字可剪，何害其工?骨體卑陋，雖一字莫移，何補其拙?如老杜“風急天高”，乃唐七言律第一首。今以此例之，即八句無不可剪作五言者。……亦皆杜句最高者，曷嘗坐此減價?(明胡應麟《詩藪》內編卷五)

0582 老杜七言律全篇可法者，《紫宸殿退朝》⁽⁴⁾、《九日》、《登高》、《送韓十四》⁽⁵⁾、《香積寺》⁽⁶⁾、《玉臺觀》⁽⁷⁾、《登樓》⁽⁸⁾、《閣夜》⁽⁹⁾、《崔氏莊》⁽¹⁰⁾、《秋興》八篇，氣象雄蓋宇宙，法律細入毫芒，自是千秋鼻祖。異時微之、昌黎，并極推尊，而莫能追步。宋人一概棄置，惟元虞伯生、楊仲弘得少分。至近日諸公，始明此義。(明胡應麟《詩藪》內編卷五)

0583 對起則杜之“風急天高猿嘯哀，渚青沙白鳥飛回”，實為妙絕。而岑參“雞鳴紫陌”⁽¹¹⁾、“柳亸鶯嬌”⁽¹²⁾二起，工麗婉約，亦可諷詠。右丞多仄韻對起，無風韻，不足多效。蓋仄起宜五言，不宜七言也。(明胡應麟《詩藪》內編卷五)

0584 “風急天高”一章五十六字，如海底珊瑚，瘦勁難名，沈深莫測，而精光萬丈，力量萬鈞。通章章法、句法、字法，前無昔人，后無來學。微有說者，是杜詩，非唐詩耳。然此詩自當為古今七言律第一，不必為唐人七言律第一也。元人評此詩云：“一篇之內，句句皆奇；一句之中，字字皆奇。”亦有識者。(明胡應麟《詩藪》內編卷五)

0585 ……若“風急天高”，則一篇之中句句皆律，一句之中字字皆律，而實一意貫串，一氣呵成。驟讀之，首尾若未嘗有對者，胸腹若無意于對者；細繹之，則錙銖鈞兩，毫發(fā)不差，而建領走坂之勢，如百川東注于尾閭之窟。至用句用字，又皆古今人必不敢道，決不能道者。真曠代之作也。然非初學士所當究心，亦匪淺識所能共賞。此篇結句似微弱者，第前六句既極飛揚震動，復作峭快，恐未合張弛之宜，或轉入別調，反更為全首之累。只如此軟冷收之，而無限悲涼之意，溢于言外，似未為不稱也。……(明胡應麟《詩藪》內編卷五)

0586 七言律有以疊字益見悲壯者，如杜子美“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江天漠漠鳥雙去，風雨時時龍一吟”⁽¹³⁾是也。有以疊字益見蕭散者，如王摩詰“漠漠水田飛白鷺，陰陰夏木囀黃鸝”⁽¹⁴⁾，徐昌谷“開軒歷歷明星夕，隱幾蕭蕭古木秋”，王敬美“山鳥自呼泥滑滑，行人相對馬蕭蕭”是也。《詩·小雅》：“蕭蕭馬鳴，悠悠旆旌”⁽¹⁵⁾，“楊柳依依，雨雪霏霏”⁽¹⁶⁾。此用疊字之始，后人千古受用不盡。(清王士禛《古夫于亭雜錄》，見清張宗楠輯《帶經堂詩話》卷三《微喻類》)

0587 七言用疊字近湊，獨工部“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江天漠漠鳥雙去，風雨時時龍一吟”，轉就疊字生色。(清管世銘《讀雪山房唐詩序例》)

0588 《登高》一首，起二“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收二“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通首作對而不嫌其笨者，三、四“無邊落木”二句，有疏宕之氣；五、六“萬里悲秋”二句，有頓挫之神耳。又首句妙在押韻，押韻則聲長，不押韻則局板。(清施補華《峴傭說詩》一六二)

0589 何謂健?曰：“廣武原西北，華夷此浩然。地盤山入海，河繞國連天。遠樹千門色，高檣萬里船。鄉(xiāng)心日云暮，猶在楚城邊。”(張祜《登廣武原》)暨少陵之“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臺。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登高》)是也。(清王壽昌《小清華園詩談》卷上)

0590 方干愛押“來”字韻，如《別墅》云“一池寒月逐潮來”⁽¹⁷⁾，《贈葉尊師》云“有夜自攜星月來”⁽¹⁸⁾，《千峰榭》云“斜行沙鳥何池來”⁽¹⁹⁾，《南亭》云“溪聲常送落花來”⁽²⁰⁾，惟《別墅》《南亭》二“來”字工。然古今“來”字佳句極多，未易悉數，擇其上者言之。如太白之“濤白雪山來”⁽²¹⁾，“單于秋色來”⁽²²⁾，“黃河之水天上來”⁽²³⁾，少陵之“春帆細雨來”⁽²⁴⁾，“黃知橘柚來”⁽²⁵⁾，“不盡長江滾滾來”，是何曲折氣象!可見詩不在下字押韻。(清潘德輿《養(yǎng)一齋詩話》卷四)

0591 上四登高聞見之景。下四登高感觸之情。……“猿嘯、鳥飛”，“落木、長江”，各就一山一水對言，是登臺遙望所得者，而上聯(lián)多用實字寫景，下聯(lián)多用虛字摹神。羅大經曰：“萬里”，地遼遠也。“悲秋”，時慘凄也。“作客”，羈旅也。“常作客”，久旅也。“百年”，暮齒也。“多病”，衰疾也。“臺”，高迥處也。“獨登臺”，無親朋也。十四字之間，含有八意，而對偶又極精確。唐解：久客則艱苦備嘗，病多則潦倒日甚，是以白發(fā)彌添，酒杯難舉。此詩八句皆對，黃生謂結調略須放松。(清仇兆鰲《杜詩詳注》卷二十)

0592 張綖曰：少陵詩有二派，一派立論宏闊，如此篇“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臺”及“二儀清濁還高下，三伏炎蒸定有無”⁽²⁶⁾等作，其流為宋詩，本朝莊定山諸公祖之。一派造語富麗，如“珠簾繡柱圍黃鶴，錦纜牙檣起白鷗”⁽²⁷⁾，“魚吹細浪搖歌扇，燕蹴飛花落舞筵”⁽²⁸⁾等作，其流為元詩，本朝楊孟諸公祖之。(見清仇兆鰲《杜詩詳注》卷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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