勸君更盡一杯酒　西出陽關無故人

【本書體例】

【原文】：

渭城曲

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楊柳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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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作者】：王維

【原文出處】：

——《全唐詩》卷一百二十八，中華書局1979年版1306頁。按：題一作“送元二使安西”。第二句“青青”一作“依依”，“楊柳春”一作“柳色新”。

【詩話】：

0923 友人稱一士人詩云：“西山潼關客路迷，一胡蘆酒一篇詩。胡蘆酒盡興未盡，坐看春山春盡時。”余曰：“唐人尤用意小詩，其命意與所敘述，初不減長篇，而促為四句，意正理盡，高簡頓挫，所以難耳。故必有可書之事，如王摩詰云：‘西出陽關無故人’，故行者為可悲，而勸酒不得不飲，陽關之詞不可不作。若客路迷，則潼關之東亦可矣，且潼關之西乃通衢，非有山林曲折，所謂迷者，果何謂邪?沈存中言‘惠肴烝兮蘭藉，奠桂酒兮椒漿’，必相錯成文，則語勢矯健。太史公《淳于髡傳》云：‘操一豚蹄酒一盂’。夫敘事猶爾，所謂‘一胡蘆酒一篇詩’，自有七言無此句法也。”或曰：“李白不云乎‘一杯一杯復一杯’?”⁽¹⁾余曰：“古者豪杰之士，高情遠意一寓之酒，有所感發，雖意于飲而飲不能自己，則又飲至于三杯五斗醉倒而后已。是不云爾，則不能形容酒客妙處。夫李白意先立，故七字六相犯，而語勢益健，讀之不覺其長。此句才迭用一字，已覺其萎弱重復，若不勝其長矣。惟第三句若有意而語亦不工。陶淵明云：‘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²⁾矣。于是模寫景物，則曰‘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³⁾。吟詠情性，則曰‘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⁴⁾，于是成篇古詩。猶下看春山春盡，有何意味，而遽成詩乎?”聞者皆服。(宋范溫《潛溪詩眼》二十五。《宋話話輯佚》本)

0924 《復齋漫錄》：《送元二安西絕句》云：“渭城朝雨挹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李伯時取以為畫，謂之《陽關圖》。予嘗以為失。按《漢書》：“陽關去長安二千五百里。”唐人送客，西出都門三十里，特是渭城耳。今有渭城館在焉。據其所畫，當謂之《渭城圖》可也。東坡《題陽關圖詩》：“龍眠獨識殷勤處，畫出陽關意外聲。”皆承其失耳。山谷題此圖云：“渭城柳色關何事，自是離人作許悲。”然則詳味山谷詩意，謂之《渭城圖》宜矣。(宋胡仔《苕溪漁隱叢話》后集卷九)

注：《題陽關圖詩》即蘇軾《書林次中所得李伯時歸去來陽關二圖后》：“不見何戡唱渭城，舊人空數米嘉榮。龍眠獨識殷勤處，畫出陽關意外聲。”(《蘇東坡全集》卷五十)

0925 折腰體：渭中失粘而意不斷。“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進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王維贈別》(宋魏慶之《詩人玉屑》卷二)

0926 東坡云：“舊傳《陽關三疊》，然今世歌者，每句再疊而已。若通一首言之，是四疊，皆非是。或每句三唱，以應三疊之說，則叢然無復節奏。余在密州，有文勛長官，以事至密，自云得古本《陽關》，其聲宛轉凄斷不類，乃知唐本三疊蓋如此。及在黃州，偶讀樂天《對酒》詩云：‘相逢且莫推辭酒，聽唱陽關第四聲。’注云：‘第四聲，“勸君更盡一杯酒。”’以此驗之，若一句再疊，則此句為第五聲。今為第四聲，則一句不疊審矣。”(宋蔡正孫《詩林廣記》前集卷五)

注：《對酒五首》之五：“百歲無多時壯健，一春能幾日晴明。相逢且莫推辭醉，聽唱陽關第四聲。”(全449)

0927 秦少游《八六子》云：“倚危亭，恨如芳草，萋萋刬盡還生。念柳外青總別后，水邊紅袂分時，愴然暗驚!無端天與娉婷!夜月一簾幽夢，春風十里柔情。怎奈何、歡娛慚隨流水?素弦聲斷，翠綃香減，那堪片片飛花弄晚，朦朦殘雨籠晴，正銷凝，黃鸝又啼數聲!”離情當如此作，全在情景交練，得言外意，有如“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乃為絕唱。(宋張炎《詞源·離情》)

0928 孔文谷曰：“……絕句如王摩詰‘廣武城邊逢暮春，汶陽歸客淚沾巾。落花寂寂啼山鳥，楊柳青青渡水人。’與‘渭城朝雨’一篇。韋應物‘雨中禁火空齋冷，江上流鶯獨坐聽。把酒看花想諸弟，杜陵寒食草青青。’皆風人之絕響也。”(明謝榛《四溟詩話》卷四)

注：韋應物“雨中”詩題為《寒食寄京師諸弟》(全188)

0929 作詩不可以意徇辭，而須以辭達意。辭能達意，可歌可詠，則可以傳。王摩潔“陽關無故人”之句，盛唐以前所未道。此辭一出，一時傳誦不足，至為三疊歌之。后之詠別者，千言萬語，殆不能出其意之外，必如是方可謂之達耳。(明李東陽《麓堂詩話》)

0930 “數聲風笛離亭晚，君向瀟湘我向秦”，“日暮酒醒人已遠，滿天風雨下西樓”，豈不一唱三嘆，而氣韻衰颯殊甚。“渭城朝雨”，自是口語，而千載如新。此論盛唐、晚唐三昧。(明胡應麟《詩數》內編卷六)

注：“數聲”句為鄭谷《淮上與友人別》詩句，詩見詩話0349注。

0931 《送元二使安西》：“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凡情真以不說破為佳。此所謂《陽關三疊》也，唱法失傳。諸城張石民曾刻此譜，不過第三句連唱三遍而已，恐未必是。以摩詰辨《霓裳》第幾疊證之，或在弦索舞態上驗。(清張謙宜《齋詩談》卷五)

0932 白傅《對酒》句云：“相逢切莫推辭醉，聽唱陽關三疊聲。”陽關聲者，即右丞《送元二使安西》詩。詩曰：“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進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余按唐陽關在遼西，去長安一萬里，庾信詩“萬里陽關路”是也。貞觀十四年平高昌，置安西大都護府。唐時多事西域，送客恒于渭城。右丞詩，大意謂遠行可悲，餞酒休辭。而三疊之說，久而未得其解。頃從劉太守假得李伯時《陽關圖》臨本，其后有三疊譜式。略曰：“疊者，重也，明也。于文三日。揚子云曰：‘古理官決罪，三日乃行之。新莽以三日過甚，改從三田，非義也。’三疊者，一歌不足以盡其情，故至再至三，猶笛有三弄，瑟有三調，鼓有三撾。舊傳《陽關三疊》，今世歌者每句再唱，或每句三唱，皆非是。余得古本，每句再唱，第一句不疊，乃知古本三疊蓋如此。”圖為文待詔臨本，題志字畫遒媚，可寶也，因錄以貽好事者。(清陸鎣《問花樓詩話》卷一)

注：庾信《重別周尚書》：“陽關萬里道，不見一人歸。唯有河邊雁，秋來南向飛。”(《古詩源》卷十四)

0933 王阮亭司寇刪定洪氏《唐人萬首絕句》，以王維之《渭城》，李白之《白帝》⁽⁵⁾，王昌齡之“奉帚平明”⁽⁶⁾，王之渙“黃河遠上”⁽⁷⁾為壓卷，韙于前人之舉“葡萄美酒”⁽⁸⁾，“秦時明月”⁽⁹⁾者矣。近沈歸愚宗伯，亦效舉數首以續之。今按其所舉，惟杜牧“煙籠寒水”⁽¹⁰⁾一首為當。其柳宗元之“破額山前”⁽¹¹⁾，劉禹錫之“山圍故國”⁽¹²⁾，李益之“回樂峰前”⁽¹³⁾，詩雖佳而非其至。……(清管世銘《讀雪山房唐詩序例》)

0934 問：“六朝《清平調》本是樂府，而諸選皆入七言絕句，何也?”答：“如右丞：‘渭城朝雨’亦絕句也。當時名士之詩，多取作樂府歌之。‘中’‘晚’間如《伊州》、《石州》《涼州》、《楊柳枝》、《蓋羅縫》、《穆護砂》等，亦皆絕句耳。”(清劉大勤問王士禛答《師友詩傳續錄》三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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