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是《聊齋志異·胭脂》中的女主人公。這是一個敢于追求自己的愛情,大膽要求自主婚姻的封建社會的少女。她對書生鄂秋隼一見鐘情,并沖破了所謂“父母之命”的樊籬,自己請人去提婚作媒。在宿介假冒的“鄂秋隼”面前,她也直接表露了自己的滿腔情意。這些,在封建社會中顯然都屬大逆不道之舉。
當然,與《聊齋志異》中那些更加直接地表露愛情,為了愛情一往無前,想方設法也要得到意中人,甚至不惜捐棄自己性命的女子相比,胭脂的步子邁得并不夠大,追求愛情的手法還比較含蓄,感情的表露還比較委婉,實在有點“猶抱琵琶半遮面”。然而,唯其如此,胭脂才作為一個活生生的人間少女而區別于那些理想中的女性。《聊齋志異》中的女性,絕大多數是花妖狐魅幻化成人,她們不受塵世間的各種桎梏,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教誨對她們并無多大的束縛力。而胭脂則是一個真真實實的世間女子,她的言行舉止無不受到社會與環境的制約。這都使得胭脂區別于《聊齋志異》中的其他女性而顯現出自己的獨特個性,使得她歷經人間矛盾而飽嘗了愛情生活的甜酸苦辣。
胭脂才姿惠麗,卻偏偏出身于一個牛醫之家;父親一心一意想把她嫁給讀書人,但別人卻看不起他家的社會地位;胭脂自己相中了鄂秋隼,卻又無法表達這種心愿;唯一可以說幾句心里話的閨中談友,卻又是放蕩輕佻、嘴尖舌長的王氏。如此環境條件,決定了其行動上的自主性及主動性。胭脂初次看見鄂秋隼,眼光便仿佛粘在了鄂郎身上,隨之轉動,直至鄂郎身影消失, “女猶凝眺”。當她的心事被王氏說中以后,她“暈紅上頰,脈脈不作一語”。一個懷春少女欲說還休的羞澀心理和渴望愛情的情思糾合在一起,真正是剪不斷,理還亂。和王氏分別之后,胭脂既擔心王氏沒有去說謀,又擔心鄂郎看不起自家的門第,不允婚事,于是輾轉反側,廢寢忘食,并因此而害起了相思病。可見胭脂不僅在心中向往著美好的愛情,而且把這種想法付諸了行動,用自己的努力去爭取自由和幸福。
胭脂畢竟生活在封建末世,不可能不受到封建倫理道德觀念的教育與影響。并且,她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隨時隨地都可能被人們監督和議論。因此,胭脂的思想充滿了矛盾與沖突,內心所想和外在表現之間常常不相一致,形成其性格上的強烈反差。胭脂心中深深地愛著鄂郎,嘴上卻從不愿意說出來;她常常思念著鄂生,但卻嚴辭拒絕了夤夜前來的“鄂秋隼”(她并不知道是宿介假冒的);最后,她在公堂之上,又將鄂秋隼當作殺父仇人而切齒痛罵。這里,外在的羞澀矜持和內心的激動不安,強烈地渴求意中人之愛和冷峻地處理非分之舉,外表的溫順柔弱和內在的剛強正直,奇特而自然地糅合在一個人的身上,形成一組組矛盾,相反相成,相得益彰,從而突出地顯示出主人公矛盾的性格和復雜的內心。
胭脂的故事并不新鮮,表現的是封建社會男女一見鐘情,私相愛悅,最后結成良緣的老而又老的故事;透過這個人物而折射出的反封建思想,亦是前代小說中屢見不鮮的主題。作為封建社會中一個普普通通的少女,胭脂的出身、教養、性格等等,集中體現了封建社會中年輕女子的共同特點,因而更具有代表性。而就是這樣一個恪守封建閨范的女子,卻那樣忘情地注目于陌生男子,并自請媒人前去說合,這實在是邁出了大大的一步。人們在慨嘆封建禮教害人之深的同時,也一定會感覺到其基礎已被全面撼動。
當然,蒲松齡只能客觀地表現出胭脂們的生活和命運,卻無法為這些女子尋出一條光明的人生通途。因此,胭脂所表現的一些矛盾性格,正是蒲氏自己認識矛盾的體現;對胭脂的一些評價,正體現了蒲松齡自己的觀點。例如,作品最后,鄂秋隼的那段想法:對胭脂這樣的女子,愛其人才出眾,一往情深;顧忌其出身低微,門不當戶不對。同樣,蒲松齡也是這樣要求女子:既要一心一意,敢于去愛自己的意中人;又要珍重自愛,保持適度,不可有越軌之舉。而這在封建社會是無法做到的。因為在胭脂與父母之間、胭脂與鄂生之間、胭脂與王氏和宿介之間、胭脂與毛大之間、胭脂與強大的社會勢力和道德傳統之間、以及她自己的內心深處,都有著錯綜復雜的矛盾,其中許多矛盾無法克服,終將導致悲劇發生。因此,胭脂故事的喜劇性結局,不僅墜入到大團圓的傳統俗套之中,也因其偶然性太大,而顯得真實性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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