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歌

莎莉在廚房的水池邊清洗碗盤。廚房正對一扇明凈的玻璃窗，外面的陽光毫無遮擋地從窗戶透進來，亮得有些不正常。

心神不寧的莎莉坐了下來。她不明白自己為什么心神不寧，按理說，她該高興才對。是的，戰爭在前兩天勝利了，再也沒有二戰和希特勒了。是的，我們美國人聯手其他國家把戰爭打贏了，莎莉心里想到。戰爭結束了，鄰居曼妮的丈夫威金森回家了，好朋友威利回家了，姑媽的兒子小湯姆也回家了。尼克也該回家了，莎莉心想。她明白了自己心神不寧的原因。

莎莉走到里屋，拿出剛剛為刷碗盤褪下去的戒指重新戴上。戒指很亮很新。沒錯，莎莉和尼克結婚剛剛五個月。就在三個月前，一向體弱的尼克實在不愿待在家不去參軍，他趕上了部隊，也參軍了。忽然，莎莉注意到放在戒指盒子旁的一根閃閃的長笛。長笛下壓著一張琴譜。我怎么把長笛和譜子隨手忘在這里了，莎莉嘀咕著。想到了她和尼克第一次見面時的情景。

尼克那時候是一個樂師，最擅長吹長笛，整個人長得很文弱。尼克那天在河邊兒上吹長笛子，背靠著白樺樹。陽光很刺眼，很明亮，莎莉記得。尼克吹的曲子很凄婉也很悠長，穿透水聲和風掃樹葉的聲音，傳到莎莉耳朵里。曲子的確很動聽，莎莉不禁走過去問尼克曲子的名字。尼克笑得很靦腆，莎莉還記得這個笑容。尼克告訴她曲子沒有明確的名字，自己把它取名叫離歌，因為它聲調有些悲涼。莎莉一向愛音樂，她伸出手，說：“我是莎莉?！蹦峥宋樟宋账氖?，回答、：“我叫尼克。”從那以后，莎莉和尼克常常見面，后來則是常常約會。

“轟隆隆”，汽車開上莎莉家前土坡的聲音把莎莉的回憶打斷了。她忙走到廚房對面的那扇玻璃窗前向外看。只見那是一輛軍用卡車，上面插著美國國旗。莎莉驚喜地想到，尼克是不是回來了？她跑出去，快速穿過廚房的門，向土坡跑去。突然，她停住了。

車停住了，但車上下來的卻不是尼克，是兩名看起來軍銜很高的軍官。他們看到莎莉后，脫帽向她敬禮。接著莎莉就再也聽不到什么聲音了，雖然兩名軍官好像一直在說什么。她看到他們把一個蓋著鮮花和美國國旗的箱子，哦，不，那是一口棺材，從卡車上抬下來，棺材用黑漆刷著“尼克.拉爾森中士永遠是美國的驕傲”。接著莎莉好像也看不清東西了，水霧蒙住了她的眼睛。

兩個軍官把尼克的遺物遞給她。莎莉艱難地回到屋子里。

莎莉回到廚房里坐下。她打開了尼克的遺物。遺物里有一個浸滿了鮮血的筆記本，上面依稀還能看清是一份離歌的琴譜。旁邊寫著：“給我的妻子莎莉”。

三天后，尼克下葬。莎莉拒絕了其他人要把尼克葬在鎮中心的提議，將尼克安葬在河邊，背靠著白樺樹。他的碑文是莎莉親手刻的，上面寫著“尼克，我從沒想到以離歌開頭的愛情也以離歌結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