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槱《黃金縷》原文與歷代鑒賞評論

家在錢塘江上住。花落花開，不管年華度。燕子又將春色去。紗窗一陣黃昏雨。斜插犀梳云半吐。檀板清歌，唱徹黃金縷。望斷云行無去處。夢回明月生春浦。

【本事】

張耒《張耒集》卷五十三《書司馬槱事》：司馬槱，陜人，太師文正之侄也。制舉中第，調關中一幕官。行次里中，一日晝寐，恍惚間見一美婦人，衣裳甚古，入幌中，執版歌曰：“家在錢塘江上住。花落花開，不管年華度。燕子又將春色去。紗窗一陣黃昏雨。”歌闋而去。槱因續成一曲：“斜插犀梳云半吐。檀板清歌，唱徹黃金縷。望斷云行無去處。夢回明月生春浦。”后易杭州幕官，或云其官舍下乃蘇小墓，而槱竟卒于官。

何薳《春渚紀聞》卷七：司馬才仲初在洛下，晝寢，夢一美姝牽帷而歌曰：“妾本錢塘江上住。花落花開，不管流年度。燕子銜將春色去。紗窗幾陣黃昏雨。”才仲愛其詞，因詢曲名，云是《黃金縷》，且曰后日相見于錢塘江上。及才仲以東坡先生薦，應制舉中等，遂為錢塘幕官，其廨舍后，唐蘇小墓在焉。時秦少章為錢塘尉，為續其詞后云：“斜插犀梳云半吐。檀板清籠，唱徹黃金縷。夢斷彩云無覓處。夜涼明月生春渚。”不逾年而才仲得疾，所乘畫水輿艤泊河塘，柁工遽見才仲攜一麗人登舟，即前聲喏，繼而火起舟尾，狼忙走報，家已慟哭矣。

《至元嘉禾志》卷十三：蘇小小墓，在郡治北報恩禪院法堂后。考證：晉歌姬也。《張文潛集》及《宋百家詩》載司馬槱事云墓在錢塘。《寰宇記》云，墓在嘉興縣。然《寰宇記》為是。今墓正在嘉興縣前西南，墳高三丈，有大牛在其側。舊生雙桃于上。宋紹興初，衣白以出，人多畏之。因鎮以塔，后宋路分行天心法驅除之，遂不復見。有片石在通判廳，云蘇小小墓。豈非家在錢塘而墓在嘉興乎。

【匯評】

王世貞《藝苑卮言》：吾愛司馬才仲“燕子銜將春色去。紗窗幾陣黃昏雨”，有天然之美，令斗字者退舍。

潘游龍《古今詩余醉》卷十二：最薄媚，最優柔。“燕子”二句，美妙天然。余最喜柳耆卿“層波細剪明眸，膩玉圓搓素頸”，惜后多不趁。

陳廷焯《詞則·閑情集》卷一：情詞凄艷，不愧少游之弟。

俞陛云《唐五代兩宋詞選釋》：詞因夢中見一女子所歌，為足成之。上闋寫殘春風景，下闋寫涼夜情懷，皆代女子著想。琢句工妍，傳情凄婉。歐陽永叔有《玉樓春》詞詠妓館云：“強將離恨倚江樓，江水不能流恨去。”《草堂詩余》錄司馬此詞，謂其祖六一翁詞意。

【附錄】

胡士瑩《話本小說概論》第十章附錄《宋元話本鉤沉》：《錢塘夢》。《醉翁談錄》煙粉類有《錢塘佳夢》名目，當即此故事。本事出宋李獻民《云齋廣錄》卷七《奇異新說·錢塘異夢》，亦見何薳《春渚紀聞》卷七。明梅禹金《青泥蓮花記》卷九及田汝成《西湖游覽志余》卷十六并轉引之。《云齋廣錄》略云：(略)。任二北《曲海揚波》卷四云：“李卓吾批點《西廂記》，書分上下兩卷，各十出，標題《佛殿奇逢》、《僧房假寓》等等。后附刊《錢塘夢》平話一篇。”按：明弘治戊午刊本《新刊大字魁本全相參增奇妙注釋西廂記》及明劉龍田刊《題評音釋西廂記》均附刊這個話本，題作《錢塘夢》。敘秀才司馬槱在錢塘卜筑，掘得骸骨一付，因葬于南阜去處，后夢一女子來求愛，唱《蝶戀花》一曲而醒。故事情節與《云齋廣錄》等書所記稍有出入。話本見者不多，今從《西廂記》附刊轉錄全文如下：(略)。話本中有“那秀才往錢塘江上觀光上國”云云，似為宋人口氣，從全篇來看，文字艷麗，其描模女子體態之處，每用六朝賦體，且多為其他話本小說所仿效，可能是較早的宋人話本。元白仁甫有《錢塘夢》雜劇，其題目正名是《司馬槱詩酒蝶戀花，蘇小小月夜錢塘夢》，明沈冰有《芳情院》傳奇，見《曲海總目提要拾遺》，與話本皆為同一題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