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稻啄余鸚鵡粒　碧梧棲老鳳凰枝

【本書體例】

【原文】：

秋興八首之八

昆吾御宿自逶迤，紫閣峰陰入渼陂。

………………… …………………

佳人拾翠春相問，仙侶同舟晚更移。

采筆昔游干氣象，白頭吟望苦低垂。

【原文作者】：杜甫

【原文出處】：

《全唐詩》卷二百三十，中華書局1979年版2510頁。按：一本一二句倒轉。第三句“香稻”一作“紅稻”，一作“紅飯”，“余”一作“殘”。第七句“游”一作“曾”。

【詩話】：

1483 《蔡寬夫詩話》：詩語大忌用工太過，蓋煉句勝則意必不足。語工而意不足，則格力必弱。此自然之理也。“紅稻啄余鸚鵡粒，碧梧棲老鳳凰枝”，可謂精切，而在其集中，本非佳處；不若“暫止飛烏將數子，頻來語燕定新巢”⁽¹⁾，為天然自在。其用事若“宓子彈琴邑宰日，終軍棄繻英妙年”，雖字字皆本出處，然比“今日朝廷須汲黯，中原將帥憶廉頗”⁽²⁾，雖無出處一字，而語意自到。故知造語用事，雖同出一人之手，而優劣自異，信乎詩之難也。(宋胡仔《苕溪漁隱叢話》前集卷十三)

1484 《漫叟詩話》：前人評杜詩云：“紅豆啄殘鸚鵡粒，碧梧棲老鳳凰枝”，若云“鸚鵡啄殘紅豆粒，鳳凰棲老碧梧枝。”便不是好句。余謂詞曲亦然：李景有曲“手卷真珠上玉鉤”，或改為“珠簾”，舒信道有曲云：“十年馬上春如夢”，或改云“如春夢”，非所謂遇知音。(宋胡仔《苕溪漁隱叢話》前集卷五十九)

1485 周庾信《喜晴》詩：“己歡無石燕，彌欲棄泥龍。”又《初晴》詩云：“燕燥還為石，龍殘更是泥。”此意凡兩用，然前一聯不及后一聯也。乃知杜子美“紅豆啄殘余鸚鵡粒，碧梧棲老鳳凰枝”斡旋句法所本。(宋吳曾《能改齋漫錄》卷八《沿襲》)

1486 《古今詩話》：老杜“紅飯啄余鸚鵡粒，碧梧棲老鳳凰枝”，此語反而意奇。退之詩云：“舞鑒鸞窺沼，行天馬渡橋”，亦仿此理。(宋蔡夢弼《杜工部草堂詩話》卷二)

注：韓愈《春雪》：“看雪乘清旦，無人坐獨謠。拂花輕尚起，落地暖初銷。已訝陵歌扇，還來伴舞腰。灑篁留密節，著柳送長條。入鏡鸞窺沼，行天馬度橋。遍階憐可掬，滿樹戲成搖。江浪迎濤日，風毛縱獵朝。弄閑時細轉，爭急忽驚飄。城險疑懸布，砧寒未搗綃。莫愁陰景促，夜月自相饒。”(全343)

1487 《冷齋詩話》：老杜云：“紅稻啄殘鸚鵡粒，碧梧棲老鳳凰枝。”舒王云：“繰成白雪桑重綠，割盡黃云稻正青。”⁽³⁾鄭谷云：“林下聽經秋苑鹿，江邊掃葉夕陽僧。”⁽⁴⁾以事不錯綜，則不成文章。若平直敘之，則曰：“鸚鵡啄殘紅稻粒，鳳凰棲老碧梧枝”，以“紅稻”于上，以“鳳凰”于下者，錯綜之也。言““繰成”則知“白雪”為絲，言“割盡”則知“黃云”為麥也。……(宋魏慶之《詩人玉屑》卷三)

1488 杜詩有反言之者。如云：“久判野鶴如雙鬢。”⁽⁵⁾若正言之，當云：“雙鬢如野鶴”也。又云：“黃鵠高于五尺童，化為白鳧似老翁。”⁽⁶⁾若正言之，當云：“五尺童時似黃鵠，化為老翁似白鳧”也。他如“紅豆啄余鸚鵡粒，碧梧棲老鳳凰枝”。亦然。左氏傳曰：“室于怒，市于色”。曾南豐曰：“室于議，涂于嘆”。皆如此類。(宋羅大經《鶴林玉露》卷十二)

1489 《秋興八首》，章法聯絡之妙，諸家評詳矣，余獨愛“蓬萊宮闕對南山”一首，思元宗因后日西禁，而追憶其當陽臨御時也。通首皆虛，只第七句“一臥滄江驚歲晚”，點出秋字；末句“幾回青鎖點朝班”，又挽足全首之意。若驚歲晚下再作凄涼語，便與上文不稱。今人詩全不講收束，以此為金丹可也。(清李調元《詩話》卷下)

1490 杜詩如“香稻啄殘鸚鵡粒，碧梧棲老鳳凰枝”，及“麝香眠石竹，鸚鵡啄金桃”，俱華而不俗。(清宋徵壁《抱真堂詩話》)

注：杜甫《山寺》：“野寺殘僧少，山園細路高。麝香眠石竹，鸚鵡啄金桃。亂石通人過，懸崖置屋牢。上方重閣晚，百里見秋毫。”(全225)

1491 顛倒錯亂：香稻啄佘鸚鵡粒，碧梧棲老鳳凰枝。(元范德機《木天禁語》，《歷代詩話》本)

1492 《秋興八首》，“秋興”二字，或在首尾，或藏腰脊，鉤連甚密。毛稚黃嫌其若無題者，何也?其一秋起秋結，“叢菊”二句興也。其二興起秋結。其三秋起興結。其四興起秋結。其五興起秋結。其六秋起興結。其七興起興結，中四句帶入“秋”字。其八興起興結，“紅豆”二句，暗藏“秋”字。其四，上二句冒下六句格。其六，后二句擎上六句格。其七，起結各二句洛，中四句妙在壯麗語寫荒涼景。(清張謙宜《齋詩談》卷四)

注：《秋興》八首見詩話0221注

1493 杜五律《洞房》諸作，七律《秋興》諸作，皆一氣噴灑而出，風涌泉流，萬象吞吐，故轉有不避重復之處。其他諸什，大都類此。其巨細精粗，遠近出入，各自爭量分寸之間，不必以略復為疑也。(清翁方綱《石洲詩話》卷一)

注：《洞房》見詩話0189注

1494 杜詩又有獨創句法，為前人所無者。如《何將軍園》之“綠垂風折筍，紅綻雨肥梅。”……《秋興》之“香稻啄余鸚鵡粒，碧梧棲老鳳凰枝。”(清趙翼《甌北詩話》)

注：《何將軍園》詩見名句〔117〕。

1495 《秋興》八章，祗一時遣興之作，其得意處固入神品，而亦時有利鈍。又對結最未是杜公好處，而此凡三用之。后人以此摹杜，則耳食之見也。(清管世銘《讀雪山房唐詩序例》)

1496 ……讀《秋興八首》《詠懷古跡》⁽⁷⁾《諸將五首》，不廢議論，不棄藻績，籠蓋宇宙，鏗戛鈞韶，而縱橫出沒中，復含蘊藉微遠之致，目為大成，非虛語也。明嘉、隆諸子，轉尊李頎。鍾、譚于杜律中轉斥《秋興》諸篇而推“南極老人自有星”幾章，何啻啽囈。(清冒春榮《葚原詩說》卷二)

1497 八章，思長安勝境，遡舊游而嘆衰老也。香稻二句，記秋時之景，連屬上文。佳人二句，憶尋春之興，引起下意。仍在四句分截。《演義》：公自長安游渼陂，必道經昆吾御宿，及至，則見紫閣峰陰，入子美陂，所謂“半陂以南純浸山”者是也。《唐解》：趙注以香稻一聯為倒裝法，詩意本謂香稻則鸚鵡啄余之粒，碧梧乃鳳凰棲老之枝。蓋舉鸚鳳以形容二物之美，非實事也。若云“鸚鵡啄余香稻粒，鳳凰棲老碧梧枝”，則實鳳凰鸚鵡矣。陳澤州注：香稻、碧梧，屬昆吾御宿。拾翠、同舟，屬渼陂。公《城西陂泛舟》⁽⁸⁾詩“青蛾皓齒在樓船，橫笛短簫悲遠天”，所謂“佳人拾翠春相問”也。又《與岑參兄弟游渼陂行》⁽⁹⁾“船舷暝戛云際寺，水面月出藍田關”，所謂“仙侶同舟晚更移”也。春相問，彼此問遺也。晚更移，移掉忘歸也。張綖注：氣象指山水之氣象。干者，言采筆所作，氣凌山水也。即指：《渼陂行》及《西城泛舟》等篇言。朱注：此句當與《題鄭監湖亭》⁽¹⁰⁾，“賦詩分氣象”參看。錢箋引“氣沖星象表，詞感帝王尊”，解作賦詩干主，非也。張遠注：此詩末聯與上章末聯，皆屬對結體。“昔曾”對“今望”，意本明白，舊作“吟望”乃字訛耳。陳注又云：此“望”字與“望京華”相應，既望而又低垂，并不能望矣。筆干氣象，昔何其壯，頭白低垂，今何其憊。詩至此，聲淚俱盡，故遂終焉。(清仇兆鰲《杜詩詳注》卷十七)

1498 ……又或好奇之士，顛倒其詞，以夸巧慧。如江淹賦云：“孤臣危涕，孽子墜心”，易墜涕為危涕，即易危心為墜心；杜甫詩云：“香稻啄余鸚鵡粟，碧梧棲老鳳凰枝”，又名詞互易，以逞句法之奇。律以言貴有序之例，則江、杜之作，均與文律相違。是為造句之訛。(清劉師培《論美術與徵實之學不同》)

詩話另見 0510 0797 0906 14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