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霞散成綺　澄江靜如練

【本書體例】

【原文】：

晚登三山還望京邑

灞涘望長安，河陽視京縣。

白日麗飛甍，參差皆可見。

…………… ……………

喧鳥覆春洲，雜英滿芳甸。

去矣方滯淫，懷哉罷歡宴。

佳期悵何許，淚下如流霰。

有情知望鄉，誰能不變?

【原文作者】：謝眺

【原文出處】：

——王士禛《古詩選》五言詩卷九，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古詩箋》275頁。

【詩話】：

0667 至于梁、陳間，率不過嘲風雪，弄花草而已。噫!風雪花草之物，《三百篇》中豈舍之乎?顧所用何如耳。設如“北風其涼”⁽¹⁾，假風以刺威虐也；“雨雪霏霏”⁽²⁾，因雪以愍征役也；“棠棣之華”⁽³⁾，感華以諷兄弟也；“采采芣”⁽⁴⁾，美草以樂有子也，皆興發于此而義歸于彼。反是者，可乎哉!然則“余霞散成綺，澄江凈如練”，“雖花先委露，別葉乍辭風”之什，麗則麗矣，吾不知其所諷焉。故仆所謂嘲風雪，弄花草而已。于時六義盡去矣。(唐白居易《與元九書》)

0668 謝玄暉最以“澄江凈如練”得名，故李白云：“解道澄江凈如練，令人卻憶謝玄暉。”山谷詩云：“憑誰說與謝玄暉，莫道澄江凈如練。”則其人之優劣于此亦可以見。(宋王直方《王直方詩話》一百二十，見郭紹虞《宋詩話輯佚》卷上，此條下有郭紹虞案：山谷詩為《題晁以道雪雁圖》。句為“飛雪灑蘆如銀箭，前雁驚飛復回眄；憑誰說與謝玄暉，休道澄江靜如練。”言各有當，不得以是定人之優劣也。)

注：李白《金陵城西樓月下吟》詩句，詩見詩話0707注。

0669 胡苕溪云：“李太白有云：‘解道澄江靜如練，令人還憶謝玄暉。’黃山谷則曰：‘憑誰說與謝玄暉，休道澄江靜如練。’王文海有云：‘鳥鳴山更幽。’⁽⁵⁾介甫則曰：‘一鳥不鳴山更幽。’⁽⁶⁾皆反其意而用之，不欲沿襲耳。”(宋蔡正孫《詩林廣記》后集卷二)

0670 《藝苑雌黃》云：“張文潛《明道雜志》云：‘古人作詩賦事，不必皆實，如謝宣城詩：澄江靜如練。宣城去江僅百里，州治左右無江，但有兩溪耳。或當時謂溪為江，亦未可知也，此猶班固謂八川分流。’予按謝玄暉《晚登三山還望京邑作詩》，有‘澄江靜如練’之語，三山在江寧縣北十二里，濱江地名，則此詩非在宣城州治所作也，安得以八川分流為比。按‘八川分流’，出司馬相如《上林賦》，亦非固之言。”(宋胡仔《苕溪漁隱叢話》后集卷一)

0671 謝山人謂玄暉“澄江凈如練”，“澄”“凈”二字意重，欲改為“秋江凈如練”。余不敢以為然，蓋江澄乃凈耳。(明王世貞《藝苑卮言》卷三，《歷代詩話續編》本)

0672 ……玄暉“余霞散成綺，澄江凈如練”，“天際識歸舟，云中辨江樹”，山水煙霞，衷成圖繪，指點盼顧，遇合得之。古人佳處，當不在言語間也。(明陸時雍《詩鏡總論》)

注：“天際”句為謝朓《之宣城郡出新林浦向板橋》詩句，詩見名句〔167〕。

0673 大都詩以山川為境，山川亦以詩為境，名山遇賦客，何異士遇知己，一入品題，情貎都盡。后之游者，不待按諸圖經，詢諸樵牧，望而可舉其名矣。嗟嗟!“澄江靜如練”“齊魯青未了”，寥寥片言，遂關千古登臨之口。豈獨忽作常語哉?以其取境真也。(明董其昌《畫禪室隨筆》卷三)

注：“齊魯”句為杜甫《望岳》詩句，詩見名句〔184〕。

0674 茂秦謂“澄江凈如練”，“澄”“凈”二字意重，欲改為“秋江凈如練”。元美駁之，以為江澄乃凈。余謂二君論俱不然。“澄”“凈”實復，然古詩名手多不忌此處。徐干“蘭華凋復零”，阮籍“思見客與賓”，《嬌女詩》“淥水清且澄”，謝莊“夕天霽晚氣”⁽⁷⁾，顏延年“識密鑒亦洞”⁽⁸⁾，謝靈運“洲縈渚連綿”……此類殊多，不妨渾樸。要之“澄江凈如練”，眺矚之間，景候適輳，語俊調園，自屬佳句耳。茂秦欲易“澄”為“秋”，亡論與通章春景牴牾，已頓成流薄。此茂秦欲以唐法繩古詩，固去之遠甚，而元美曲解，亦落言筌，失作者之妙矣。(清毛先舒《詩辯坻》卷二)

0675 玄暉含英咀華，一字百煉乃出。如秋山清曉，霏藍翕黛之中，時有爽氣。齊之作者，公居其冠。劉后村謂“余霞散成綺，澄江靜如練”，皆吞吐日月，摘躡星辰之句。故李白《登華山落雁峰》云：“恨不攜謝眺驚人詩，搔首問青天。”其服膺如此。(清田雯《古歡堂雜著》卷二)

0676 《三余編》言：“詩家使事，不可太泥。”白傅《長恨歌》：“峨嵋山下少行人。”明皇幸蜀，不過峨嵋。謝宣城詩：“澄江靜如練”。宣城去江百余里，縣治左右無江。相如《上林賦》：“八川分流”。長安無八川。嚴冬友曰：“西漢時，長安原有八川，謂：涇、渭、灞、浐、灃、滈、潦、潏也，至宋時則無矣。”(清袁枚《隨園詩話》卷一)

0677 王融詩“樹花雜成錦，月池皎如練”，謝玄暉用之作“余霞散成綺，澄江靜如練”，本自倫語。李太白七絕“解道澄江靜如練，令人長憶謝玄暉”，此亦如“黃花散金”，張翰劣句，事境相觸，援引成詩，豈真以五百年風流讓江東老兵哉!然自宋、元以來，論謝詩驚人處，定推此句。明謝山人榛微有異論，王元美遂筆之《卮言》，欲以此敗山人之名，直是癡絕。余謂玄暉生平作詩，不幸以王融語得名，特為洗之。(清牟愿相《小澥草堂雜論詩》)

0678 玄暉“澄江靜如練”，有病其復者，王元美解惟澄故靜，邊貢“自聞秋雨聲，不種芭蕉樹”，元美又詆謂芭蕉不可言樹。合而觀之，元美可與言詩耶?(清葉矯然《龍性堂詩話》初集)

詩話另見 0016 0020 0017 0018 0019 0034 0523 0698 0707 1225 1280 1294 12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