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爵的家務改革

[捷克]哈謝克

男爵克連干卜耳是一位聰明絕頂的人。他在繼承了姑母的遺產，即貝托伍霍夫區的一座城堡之后，就開始盤算要在自己這座新田莊上改進些什么了。他覺得城堡前面園中那幾棵枝葉茂密的老橡樹很是擋風景，因此他便叫了他的新田莊的管家來，要他把它們移植到旁的地方去。

愁思百結的管家整整猶豫了一個星期。只要一想起男爵老爺所出的難題，他的心緒就糟成一團。難道男爵老爺真以為這樣大的樹也能夠移植嗎？

最后管家只好去見男爵。男爵正呆在書房里埋頭攻讀一本科學書。管家先繞著彎扯了一大通閑話，然后才轉入正題，說百歲大樹是移植不了的，他實在不知道要怎樣下手才好。男爵便笑嗬嗬地叫管家從書櫥里取出一冊厚厚的綠皮書來給他。

“這是一本園藝方面的書，老弟?！蹦芯艉皖亹偵卣f：“請翻到夾有書簽的那個地方，你就知道這事是挺簡單的了；那兒還有一幅插圖。你瞧，講得明明白白。你念念看！”

于是管家念道：“倒掛金鐘移植法。將倒掛金鐘連根自花盆內取出。移入另一盆中。移時應萬分謹慎，勿傷其根。”

“你瞧，老弟，這不是挺容易么。你去叫人把橡樹拔出土來，把它們送到我就要告訴你的地方去。在那指定的地方挖一些大坑，再把橡樹栽進坑里，這不就妥了么。我有好些整頓產業的宏偉計劃。你的職責就是經常一貫地去執行它們，這才能把事情辦好。當然，開頭有些事是會使你為難，比方說，移植橡樹。然而咱們有的是專業書籍，一應俱全，不但如此，還有一大本百科辭典給你用哩。你就先從移植城堡附近那棵最老的橡樹開始吧?？傻脤涓嗉有⌒模扛鶚涓家煤玫貜耐晾锱俪鰜怼Ｒ浦驳臅r候，橡樹要像倒掛金鐘那樣辦，最要緊的是別弄壞樹根。橡樹和倒掛金鐘還不一樣都是植物嗎。”

男爵一時談得興起，管家不敢拂逆半句。

“我要把全部橡樹都栽在城堡背后那座池塘旁邊，不，不如弄干池塘，把橡樹栽進去取魚而代之。池塘的四周再放幾把長椅，我要在那兒悠悠閑閑地休息。哎，老弟，橡樹什么時候開花呀？這點是非常要緊的，因為如果樹上一冒花苞，便移植不了了，這本書上就說得有，連倒掛金鐘也不能在開花期間移植呢。好在目前正是秋天，我的顧忌似乎有些多余。啊，還有，在這件事情上我真是絞盡腦汁了。倒掛金鐘只能在溫室里移植，而移植像樹的時候，這點卻辦不到。但橡樹對寒冷偏偏也很敏感。你聽我講，看我把事情考慮得多周到。咱們要把橡樹周圍的泥土烤暖；因此就得在弄干池塘的同時砌上一些小爐子，把土先在爐里烤暖，然后再拿去填坑。移植須在白天進行，因為就連倒掛金鐘也不宜在夜里移植。不然葉子便會遭殃啦。

“我認為在移植橡樹的時候，雨也相當有害。所以在把樹拔出土來的當時，工人必須爬上樹梢，打著傘坐在那兒，直到雨停或完工為止。

“我還要和你談一樣東西。在栽著橡樹的土坑里咱們再種進一些海棗。嘿，當咱們收獲頭一次棗子的時候，該有多妙??！就從經濟方面著想吧，光栽海棗也要合算得多。我已經在這件事上琢磨了好久，總覺得非認真整頓一下家務不可。為什么咱們誰也不去種海棗呢？全是一個“懶”字害人！我卻偏要使我的海棗果暢銷全球，須知我這田莊的土壤真是非常之好呢。昨天我到地里去看一下，倒使我吃了一驚：我說，哈，多好的甜菜喲！誰知道看地的卻答道：‘請原諒，男爵，這不是甜菜，是土豆?！蚁?，要是會使人把土豆和甜菜弄混，也就可見土壤之好了。不過土豆的梗和葉子都很干，還有一些破敗。明年咱們得在每窩土豆旁邊插上幾根長棍，把土豆梗綁在棍子上，就像蛇麻和葡萄藤那樣。這樣做有很多好處，因為土豆勢必朝天生長，不會往地下鉆了，這便再也不用挖掘，只消一摘就行，不但利落得很，活兒也干凈不少。到那時大家要不佩服我的治家有方才怪哩。

“咱們還得摸出點種地的儉省竅門來。鬼才明白為什么咱們要第一塊地種小麥，另一塊地種黑麥，再一塊地種燕麥，又一塊地種大麥呢！你去吩咐他們這樣做吧：把麥種雜七雜八地混合在一起，撒在同一塊地里，使小麥、燕麥、大麥和黑麥都長在一塊兒。這樣咱們首先就節省了地面。再說，咱們也無須第一天割燕麥、第二天割黑麥、第三天割大麥了；這豈不省下了時間？到了冬天，大家在地里沒活干了，就可以把打下來的麥粒分揀出來，各歸各地放成四堆。往后咱們還要實行一些旁的改進，首先就要采取防雹措施，把莊稼種在大席棚或布篷下面，把可可和咖啡種在向陽的斜坡上面，還要種些老玉米啦、谷子啦什么的。唉，家務給荒廢得真不像話。但我仍然希望能在大家的齊心合力之下把它及時整頓起來。至于那些個子小的家禽，咱們也得改造一下。要想養出個子大的小雞，就要把公鵝拿來和母雞交配，并且還得在母雞孵好了蛋的時候留神照料，千萬別讓公雞把小雞一口吃掉，像公豬吞食豬崽那樣。豬也真不講衛生，老愛在爛泥里面打滾，把它們的肉味都弄糟了。所以你要去吩咐一聲，叫他們在所有的豬崽身上涂上一層黑漆，再放在爐旁烤兩天，把漆烤干。為什么豬崽老愛在爛泥里面打滾呢？就因為它們討厭自己身上的清淡顏色，總想變得黑咕隆咚的。如果咱們投其所好，給它們涂上一層漆，它們就不會再去滾爛泥、馬上就會得其所哉了！咱們還要給奶牛修些澡堂，使它們的奶水更足，而且健康的牛的奶味也要好一點。

“就這樣吧，老弟。咱們要永遠抱著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的精神。好啦，你去吧……”

管家立刻就去跳水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