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刻火藥的大國工匠
從事著最危險的工作卻堅守如初,身處在最平凡的崗位卻初心不改。與炸藥共舞,與死神為伴,他在刀尖上為工匠精神代言,他就是雕刻火藥的“大國工匠”、生死崗位的“整形專家”——徐立平。
1968年10月,徐立平出生在一個航天工作者家庭。他的母親溫榮書是中國航天火箭發動機生產基地火藥整形車間最早的一批員工。在母親言傳身教的影響下,徐立平從小就在心中種下了航天夢。1987年,19歲的徐立平從陜西航天技工學校畢業,他選擇了母親工作過的車間,成為中國航天科技集團公司第四研究院7416廠的一名航天發動機固體燃料藥面修理工。
身穿防靜電棉服,手腳連接導電的金屬線,小心謹慎地用金屬刀具將發動機內填裝好的火藥切削整形至設計要求的精度,以滿足火箭及導彈飛行的各種復雜需要。這,便是徐立平的日常工作。這項工作也被稱為“雕刻火藥”,是目前世界上最危險的工作之一,尤其在作業時,一旦刀具與金屬殼體發生接觸,或者是摩擦產生一丁點兒的火花,瞬間就會產生幾千攝氏度的高溫,甚至可能引發爆炸,后果不堪設想。這種工作的危險性就如同在高空鋼絲上跳舞,稍有不慎,就會掉入萬丈深淵。
徐立平深知這份工作的精確性與危險性,從拿起整形刀的那一刻起,他就把嚴謹細致、精益求精當作自己的工作態度,兢兢業業,恪盡職守。他的目標只有一個:練好刀工!
剛開始,從最基礎的拿刀、推刀學起,徐立平每天跟著師傅刻苦學習,在試件上一遍又一遍地反復練習切、削、鏟等基本功。業余時間,他苦練雕刻功夫,反復揣摩刀具的切削量、切削角度、切削力度以及怎么用力、如何下刀等……春去秋來,寒來暑往,功夫不負有心人——通過自己的刻苦鉆研和不斷努力,在練壞了30多把刀之后,徐立平用刀已經游刃有余,雕刻手藝甚至超過了他的師傅。只要用手一摸,他就知道如何修整出符合設計要求的型面。
練好了基礎功夫之后,徐立平就開始鉆研藥面的精度值。他非常清楚藥面精度值的重要性:切多了或者留下刀痕,都會造成藥面精度數值與設計要求不符,發動機點燃之后,火藥就不能按照預定的走向燃燒,發動機就很有可能偏離正常軌道,嚴重時還會引發爆炸。為此,他不斷追求火藥藥面修整的最高精度,在車間里他勤學苦練,回到家后還經常在餐桌上進行手工練習。有的時候切土豆片,他都以雕刻火藥的最高標準嚴格要求自己,切出的土豆片薄如蟬翼,吹彈可破。就這樣,通過徐立平的不斷努力,火藥藥面精度允許的0.5毫米的最大誤差值,他硬是控制到了0.2毫米,還不及兩張A4紙的厚度,堪稱完美。這讓他的師傅都自愧弗如,同事們更是對他的手藝贊嘆不已:“徐師傅在火藥整形行業絕對是大師級別,絕對是數一數二的!他一刀過去,需要切掉0.2毫米,就能切到0.2毫米;需要切掉0.5毫米,就能切到0.5毫米。對于平面度,他用手一摸,就知道哪邊高多少,他的技能簡直就是登峰造極,爐火純青。”
初心如磐,使命如山。徐立平長年堅守在生死崗位上,他不怕危險,勇于犧牲,沖鋒在前,無怨無悔,在自己平凡的航天崗位上,書寫著不平凡的航天精彩。
1989年,我國某重點型號的發動機在研制的攻堅階段出現了問題。固體燃料發動機是航天火箭、戰略導彈這類飛行器的重要核心,制造它需要上千種工序,而其中質量要求最高、最精確的部分就是發動機固體燃料的澆注與整形。在經歷了兩次試車失敗的情況下,第三次試車一觸即發,但發動機的藥面又出現了問題。由于當時國家還不具備相應的探測系統,專家組經過慎重討論,最終作出艱難決定——就地挖藥。也就是說,承擔火藥藥面整形的工人要鉆到已經填埋好推進劑的發動機殼體里,把澆注好的火藥一點兒一點兒地摳挖出來,直至挖到界面的故障處,查明問題的根源。此時,工作還不到3年的徐立平毛遂自薦,主動加入挖藥突擊隊。那一年徐立平才21歲,是年齡最小的隊員。
缺氧的環境,狹窄的空間,刺鼻的氣味,再加上精神的高度緊張,每個人只能半跪半躺地在成噸的炸藥堆里待10分鐘,而且每次最多也只能挖四五克。面對如此高壓,許多人都出現了嘔吐、頭疼等癥狀。而徐立平為了能讓大家多休息一會兒,每次總要在里面多挖上五六分鐘才出來。直到今天,徐立平都能回想起當時的情景:“那里面太安靜了,除了鏟藥的聲音,只有自己的心跳聲,像雷一樣在耳邊響起……”就這樣,突擊隊成員經過兩個多月的艱難挖藥,成功地找出了火藥裂紋,排除了發動機故障。但徐立平的身體卻出現了問題,由于長時間在密閉的空間內挖藥,火藥揮發出來的毒性氣體伴隨著徐立平的每一次呼吸,進入到他的身體,侵害著他的健康。再加上長期保持一個姿勢挖藥,工作結束后他的雙腿有3個月都無法行走。徐立平的母親還清楚地記得,在這次挖藥任務結束后,徐立平是被同事攙扶著進的家門。像這樣危險的任務,在徐立平的工作生涯中已經經歷了無數次,每當遇到重大危險任務時,只要組織需要,徐立平總是第一個站出來。
在完成本職工作的同時,徐立平還一直探索創新,不斷地為我國航天事業貢獻自己的智慧和力量。
2005年,徐立平同工種的一位同事在操作過程中,刀具碰到了發動機金屬殼體,擦出的火花點燃了發動機,火藥瞬間燃燒,同事不幸遇難。徐立平的弟弟也從事著和他一樣危險的航天工作,在一次意外事故中,他的弟弟全身70%被燒傷……同事的犧牲和弟弟的事故,對徐立平觸動很大,更加深了他對火藥整形危險性的認識。他暗自立誓:一定要杜絕刀具碰觸火藥殼體的問題,只要還在整形崗位一天,就一定要研制出更加安全和更加科學的刀具,最大限度地規避危險。
從那以后,徐立平每天都在思考如何把危險降下來。完成日常工作之后,他就利用業余時間學習新技術,拓展新技能。他日夜不休,根據不同類型的發動機藥面和整形的不同階段,親自上陣制作圖紙,經過不斷地探索和實踐,徐立平逐漸摸索出適用于各種藥面的整形參數,并發明設計出了30多種藥面整形刀具,其中兩項獲得了國家專利,一種還被工廠以他的名字命名為“立平刀”。徐立平設計出的刀具大大提高了工作效率,尤其他的“立平刀”在整形過程中可以有效地保證刀具不與火藥殼體發生碰撞,極大地降低了火藥整形的危險系數,這對整個航天事業來說都是一個杰出的貢獻。
為了降低操作的危險系數,徐立平還主動學習整形機的相關知識。他白天蹲在整形機邊反復琢磨研究,晚上夜以繼日地計算各項參數值。他帶領班組職工進行手工和機械整形技術的雙向培訓,使全組成員都基本掌握了手工整形和機械整形相結合的方法。他還經常檢查整形機的安全裝置,找出其中存在的隱患并提出改造建議。經過3個多月的學習和探索,徐立平帶領班組完成了30多項技術革新,先后實現了數十種導彈發動機在數控整形技術方面的成功應用,80%以上的型號整形實現了遠程控制。
見證了老一輩航天人以苦為樂的艱辛創業歷程,徐立平總是會說:“航天是一個大系統,我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小螺絲,還有太多人在同樣危險的崗位上默默付出,我算不了什么。”從1987年工作至今,徐立平堅守在自己平凡而又關鍵的整形崗位上,忍受著常人無法想象的危險與寂寞,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戰斗在一線、奉獻在一線。現在的徐立平,除了堅守自己的崗位外,更多關心的是怎樣讓更多的青年人成長為技術骨干。他言傳身教,手把手教學,把自己入職以來研究和掌握的方法、技能、經驗全部無私地傳授給青年職工。另一方面,他還利用自己的業余時間編寫培訓教材,整理自己在藥面整形方面的技術和經驗,總結工作要領和安全事項……在徐立平的帶領下,他的整形組被授予“金牌班組”“青年安全生產示范崗”等稱號,原班組成員中已經有兩人擔任了重點班組的副組長,其他人也都成長為國家級技師和生產骨干。徒弟李鵬在獲得航天科技集團“最美一線青年員工”時說道:“能夠成為徐立平的徒弟真的很幸運,他的言傳身教不僅讓我快速進入崗位,更讓我的成長比同齡人更快。”
因其精湛技藝、敬業態度與奉獻精神,徐立平先后榮獲航天固體動力事業50年“十大感動人物”、“三秦楷模”、中華技能大獎、航天技術能手、全國五一勞動獎章、“感動中國”2015年度人物、時代楷模等榮譽,這一項項榮譽都是對徐立平數十年如一日堅守的最好褒獎。而這些榮譽背后,徐立平付出的不僅僅是日日夜夜的汗水和辛勞,更是以犧牲身體健康作為代價。由于長年保持一個姿勢雕刻火藥,再加上火藥的刺激性,徐立平的雙腿變得一粗一細,走路的時候身體也會向一側傾斜,還落下了腿疼的病根兒。家人看到徐立平這個樣子,更多的是心疼,每次提起丈夫徐立平,妻子都會情不自禁地流淚,她說:“我真不敢去想象,所以家里面的事情,我都很少讓他操心,我就怕……所以我很少跟他吵架,我就怕影響他。”
30多年過去了,與徐立平同時期進廠的工人們大都已離開或者調崗,只有他一直默默地堅守在自己的崗位,他說:“再艱難的道路總要有人去走,再危險的工作總得有人去干!每當看到火箭升空、導彈發射、神舟飛船遨游太空,心中的自豪感是任何東西都無法取代的,覺得自己這輩子活得真值!”
一萬多個日日夜夜,徐立平認認真真地做著這一件事情。這是血與火的淬煉,更是生與死的考驗;這是對使命的忠誠與堅守,更是對創新的執著與奉獻。他用平凡之手,雕刻航天非凡;他是一介工匠,更是當之無愧的“大國工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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