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痛姑媽

安徒生

有一位老小姐，孩子們都叫她姑媽。早年，她由于患牙痛病，吃盡了牙痛的苦頭，她常常向人們談起這件事，時間久了，人們便習慣叫她“牙痛姑媽”了。

有一個既愛幻想，又愛讀書的小孩子，他的理想是成為一名大詩人。偶然，他注意到樹葉上有許多葉脈，像一條條山間小路，上面還有一條小蟲在爬。孩子看到這些，便由此想到了人類自己。他覺得人類就如一條小蟲子，在樹葉上爬著。實際上人類只不過僅僅知道一片樹葉，而世界卻有無數棵大樹，人們知道的事情真是太微不足道了。

這時，姑媽走進房間來，小孩子馬上把這個想法告訴給她。姑媽聽完，眼睛馬上亮了起來。

姑媽眼睛里閃著興奮的光芒，對孩子說：“好孩子，你是一個詩人，可能是我們時代一個偉大的詩人！”

這個孩子自從那次與姑媽交談后，十分渴望能夠馬上成為姑媽所說的那種詩人。他現在害上了“詩痛”病，也開始牙痛了。

這個孩子只好到外地去治療，醫生診斷后對他說：“到外面走一走分散一下注意力牙痛就全好啦！”

他來到一個陌生的城市，看到了一些陌生的房屋和住在里面的陌生人。他沒有什么事情可做，便把自己見到的一切都詳細地描寫一番，給姑媽寄回去。

不久，姑媽回信說：“孩子，我沒有看錯，你是一個詩人。你繼續寫下去吧，請再寫一些活靈活現的人物，特別是那些窮苦的人和不幸的人。”

幾個月后，他回到了家里，便把他在外面見到的事情和聽到的故事講給姑媽聽。姑媽也把自己年輕時候的事情詳細地講給他聽。她說，她還清楚地記得這個孩子長出第一顆牙齒時，全家人是多么快樂。

姑媽說：“第一顆牙齒是一顆天真的牙齒，它亮得如一滴白牛奶，所以人們叫它乳牙。接著好幾顆也跟著長出來了，最后就長成一整排。它們一顆挨一顆，整整齊齊，上下各一排，這就是最可愛的童牙。但是，它們不是能夠使用一生的牙齒?！?/p>

姑媽接著又說：“再到后來，智齒生出來了，它是在痛苦與困難中出生的。不久，它們又都落掉了，隨之人也變老了，到這時，由于沒有牙齒，人連說話的力量也沒有了。”

他們談呀談呀，夜已很深了，姑媽和小孩都去睡覺了。不過，孩子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著，他只覺得有一股陰風從窗外吹了進來。云塊在風中一隱一現，月亮也隨著不安穩起來，最后那陰影在地板上逐漸形成了一件東西。

一會兒，這件東西變成一個瘦長的人形，穿著一件長長的禮服，樣子很秀氣，是一個女人。

當這個女人來到孩子的床前時，孩子認出她就是傳說中魔王的皇后。孩子仔細一看，她長得很像牙痛姑媽，不過她的樣子有些讓人害怕。

魔王皇后對他說：“我有一根針，它需要在人的牙齒上磨快。我的針能在牙齒上面鉆出洞，讓陰風吹進去，叫人得牙痛病?！?/p>

孩子聽了，懇求魔王皇后說：“我求求你，別在我的牙齒上磨你的毒針，因為我并沒有冒犯你呀！”

魔王皇后說：“可是，你是一位詩人呀！我用毒針可以為你磨出詩的節奏，它雖然是痛苦的，但只有這樣你才能寫出真正的詩來?！?/p>

她的樣子可怕極了。她伸出又長又瘦的手，每個長指頭上都有一件讓人難受的刑具。

孩子說：“求求你，不要弄疼我，我害怕！”

魔王皇后說：“不行！”

說著，魔王皇后一邊伸出她那可怕的手，一邊接著嘮叨著：“不管小詩人、大詩人，反正都是詩人，要想做詩人，就得牙痛，就得要我來幫助你！”

孩子無可奈何地說：“那好吧，我再也不想做詩人了，我不是詩人，我也不要牙痛，請你馬上走開吧！”

魔王皇后聽了孩子的話說：“你知道嗎？我比詩、哲學、數學和所有的音樂有力量，我可以讓陰風吹到這兒，讓毒草長在那兒，讓一切可怕的事情立即發生。”

孩子說：“我知道了，我什么都相信，我只求你快些離開這里！”

魔王皇后說：“我可以離開。但是如果以后你再寫詩的話，我馬上就會來找你?！?/p>

孩子說：“我發誓，我永遠再也不想見到你！”

魔王皇后說：“你還會看見我的。那時候，我一定要說：可愛的孩子，做詩吧！你可能是我們所有詩人中最偉大的詩人！如果你真要做詩的話，我就會拿我的針來幫助你，我要讓你的牙痛?！?/p>

說完，魔王皇后便不見了。

這時，孩子覺得他的牙齒被錐子狠狠地扎了一下，他醒了過來，原來剛才他做了一個夢。

這時候，姑媽跑來看他，問他寫出詩沒有。孩子弄不清姑媽是不是他夢中的魔王皇后，他無法決定自己到底是想成為一名詩人呢，還是害怕牙痛。

后來，人們說：“這個孩子真可憐，他有詩人的才華，卻沒有寫出詩來！”

但是人們哪里知道，寫詩是會牙痛的，如果誰能忍受了牙痛，誰就會成為一名偉大的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