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國童話《[玻利維亞]奧斯卡·阿爾法羅·魚首領(lǐng)》鑒賞

[玻利維亞]奧斯卡·阿爾法羅

有一次，一條比蝌蚪大一丁點兒的小魚苗，看見面前有一條蚯蚓，就一口把它咬住。小魚苗沒有想到，蚯蚓是掛在魚鉤上的，魚鉤上連著很長的釣絲。坐在海岸上的漁翁看到浮標動起來，便悄悄地把釣絲從水里往上拉。就在這時，有一條稍大些的銀色的魚從遭到災難的小魚苗旁邊游過。

“快抓住我的尾巴，盡力拉!”小魚苗朝它喊道，“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魚鉤上掛著好吃的東西，這種東西，海里的魚從來沒有嘗到過，不過，首先得把它從釣絲上扯下來，然后我們就可以美美地吃上一頓了!”

銀色的小魚立刻抓住了小魚苗的尾巴……可是釣絲并沒有斷。

漁翁覺得自己運氣好極了。

“我真走運!今天我大豐收了!”他一邊想，一邊使勁地拉著釣絲。

這時候，銀色的小魚對旁邊游過的一條長須子魚說：

“快抓住我的尾巴，盡力拉!魚鉤上掛著好吃的東西!”

長須子魚沒有讓別人多費口舌，便抓住銀色小魚的尾巴。

漁翁怎么也弄不明白出了什么事，開始用雙手拉著釣絲。

這時，有一條帶花斑的大魚游過來，想看看出了什么事，長須子魚就請求它說：

“快抓住我的尾巴!……”

帶花斑的大魚把這一切都當作有趣的游戲，它高興地同意參加。

漁翁這時不得不跪下一條腿，這樣拉起釣絲更方便些。

花斑魚又招呼一條更大些的大牙齒魚來幫忙，它說：

“快抓住我的尾巴!”

大牙齒魚已經(jīng)排到第五條了，它招呼第六條魚來幫忙，那條魚又召來了第七條……不久，這只奇妙的釣鉤已經(jīng)串滿了上百條魚，在它的末尾是一條鯊魚，盡管叫人難以相信，但這是事實，而抓住鯊魚尾巴往后拉的是鯨魚。

為了不讓釣絲從手里滑脫，漁翁把它拴到岸邊一棵巨大的厄瓜利普特樹的樹干上。隨后，他使勁地扯動釣絲，想把自己的收獲拖上岸去，這使第一條小魚苗的嘴被魚鉤拉傷了。

“哎喲，哎喲，哎喲!”它大哭起來，“別這樣拉我的尾巴，這該死的釣鉤真尖啊!”

這時候，銀色的小魚突然擔心起小魚苗會獨自吞吃美味的食品，就狡猾地向小魚苗提議說：

“讓我把你吞下去，這樣就由我第一個拉釣絲了!”

小魚苗喜出望外，急忙游進銀色小魚嘴里。

漁翁忍耐不住了，忽然猛地一拉釣絲，銀色的小魚也受不住了，懇求說：

“別這樣拉住我的尾巴，魚鉤尖極了!”

它提出讓長須子魚把它吞下去。

“好的。”長須子魚答應著，也張大了嘴……

就這樣，每一條后面的魚吞下了前面的魚，為的是第一個拉釣絲。后來輪到了鯨魚，它一下子就把釣絲扯斷了。

“啊，太好了!”它想道，“現(xiàn)在我可以把這些愚蠢的小魚整整吃上一年呢!”

這時那條小魚苗在銀色小魚又黑又窄的肚子里蹲膩了，它請求銀色小魚說：

“請放我出來吧，在你的肚子里真寂寞，也不方便!”

“可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辦不到了，”銀色小魚回答說，“要知道，我們大家都是蹲在別的魚肚子里面……”

“我說，放我出來!”小魚苗堅持說，“要不，我用魚鰭搔你癢癢，叫你笑破肚子!”

于是，它開始在銀色小魚的肚子里打滾，轉(zhuǎn)圈兒，銀色小魚受不了了，只好懇求說：

“請停下吧!你要知道，這件事現(xiàn)在確實由不了我，因為我被長須子魚吞下了。”

“那你也用魚鰭搔它的肚子，它一定會把你吐出來的!”小魚苗給它出主意。

于是，銀色的小魚也開始在長須子魚的肚子里躥來躥去，打滾，直到長須子魚惱火了。

“你為什么這樣搔癢癢?!”它生氣地說。

“你快放我出去!”銀色小魚要求說。

就這樣，所有的魚都輪流地搔著它們蹲著的那條魚的肚子，一直輪到了鯊魚。鯊魚用它尖利的牙齒使勁搔著鯨魚的肚子，使鯨魚痛得全身發(fā)抖，巨大的波浪從它身邊向四面散開。

“真稀奇!”小魚苗想道，“大家都知道，大魚總是比小魚強，今天的事情恰恰相反。根據(jù)這種奇怪的傳話方法，我還能夠指揮鯨魚呢。好吧，讓我來檢驗一下自己對所有的魚的權(quán)威。”

于是，它用鰭搔搔銀色小魚，下命令說：

“告訴鯨魚，叫它向北游!”

等這道命令傳到鯨魚那里，鯨魚想起鯊魚尖銳的牙齒，只好服從命令，向北面游去。

“真了不起，連鯨魚也聽從我的命令了!”小魚苗驚訝地想。

“叫鯨魚向東游!”小魚苗想了想，又命令道。

這一回鯨魚也沒敢違抗。

現(xiàn)在，小魚苗得意極了，把自己想象成一位真正的船長，不停地指揮起來。

但是，當鯨魚轉(zhuǎn)向南面的時候，忽然看到一艘捕鯨船對準它駛過來。現(xiàn)在捕鯨船已經(jīng)離它很近了，發(fā)出了一陣射擊聲，幾支尖銳的魚鏢朝鯨魚射來。其中一支魚鏢差點兒射中鯨魚的尾巴，鯨魚開始從一邊躥到另一邊，躲開魚鏢。

“大朋友，快把嘴張開，讓我從你身子里游出去吧!”鯊魚懇求說，“這樣你可以輕快地逃開捕鯨船，我也能夠脫險了!”

鯨魚張大了嘴，鯊魚像一只皮球似的，從它肚子里跳了出來。

“你也放我出去吧!”大魚請求鯊魚。

“還有你，你也把嘴張開!”那些魚都嚷起來，一直輪到了銀色小魚。

銀色小魚盡量張大嘴，好讓這條害人的小魚苗，這個專愛發(fā)號施令的家伙，快點兒從它肚里游出去……

所有的魚，無論是大魚還是小魚，立刻朝四面八方游開了。小魚苗卻不慌不忙地在水面上漂浮著，一邊曬太陽取暖，一邊快活地唱起來：

“即使誰都不相信我，這也無關(guān)緊要!主要的是，我自己知道，我當了一整天海里所有的魚的首領(lǐng)!就連萬能的鯊魚和鯨魚，也毫不怠慢地執(zhí)行了我的全部命令……”

暮色已經(jīng)降臨，漁翁仍舊坐在岸上。他望著大海想著： 他沒能拖上岸的這條怪魚，究竟是一條什么魚?

(張繼馨譯)

毫無疑問，在這篇短短的童話故事中，小魚苗創(chuàng)造了奇跡。奇跡的出現(xiàn)令人匪夷所思。因為在正常情況下，按照常理，小魚苗無論如何也不具備“魚首領(lǐng)”的資格，可在童話里，一切都可能發(fā)生。

故事開始的時候，小魚苗還僅僅是個海洋世界里一個微不足道的小生靈。整天東游西逛，為填飽肚子而忙碌。它不僅體形毫不起眼，而且還單純幼稚，缺少謀生的“社會經(jīng)驗”。要不是這樣，它又怎么會看見一條蚯蚓，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一口咬住?這樣魯莽、幼稚的舉動是絕對不夠做一個“魚首領(lǐng)”的條件的。在這里，作家沒有忘卻筆下角色本身的物性特點，沒有刻意拔高或夸大小魚苗的生存能力。這正是故事藝術(shù)真實性的體現(xiàn)，也是作家高明的地方。這樣的情節(jié)安排也讓故事在一開始就懸念迭出，波瀾頓生，一下子牢牢吸引住了讀者。

在接下去的故事里，小魚苗漸漸顯露出“不同凡響”的一面。“快抓住我的尾巴，盡力拉!”“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危急時刻，勢單力薄的小魚苗竟然表現(xiàn)出這樣的鎮(zhèn)定和機智來。可見，它能夠在后來的危難中一次次化險為夷絕非偶然，因為它具備“首領(lǐng)”所需要的基本素質(zhì)，善于審時度勢。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事實也證明，小魚苗的智慧不僅僅是急中生智。即使是危難中的求助，它也是“有理、有利、有節(jié)”，而不是可憐巴巴、無可奈何的乞求。在這種情況下，面對如此富有誘惑力的“邀請”，銀色小魚豈有拒絕之理?

總之，銀色小魚的加入使得危機被第一次分擔。而且，小魚苗的聰明提議很快被眾多魚兒“復制”下去，由是，形成了一個奇妙的“百魚銜尾”游戲，危險被一次次分解到無窮小。

但是，警報畢竟還沒有解除。

身處危險的最前沿，小魚苗還是有生命之虞。隨著老漁翁收釣方略的調(diào)整，小魚苗的危險又開始凸顯。在這里，故事情節(jié)在經(jīng)歷一段水波不興的蕩漾之后，再起波瀾。小魚苗受傷了。這次受傷也讓它天真單純的一面又一次顯露： 它大哭起來。小魚苗的哭聲起到了很好的“干擾”效果，它身后那條愚蠢而又貪婪的銀色小魚又開始頭腦發(fā)熱了：“讓我把你吞下去，這樣就由我第一個拉釣絲了!”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小魚苗當然不會錯過，也難怪它喜出望外呢。于是，“游戲”轉(zhuǎn)變了一種方式，以“大魚吞小魚”的“連環(huán)套”的形式開始上演。在這一次游戲過程中，原先處境最為兇險的小魚苗經(jīng)過眾多“魚哥”、“魚姐”的層層包裹，完全脫離了危險。故事又進入了微波蕩漾的平穩(wěn)當中。

但是，小魚苗活潑、好動的天性決定了它永遠不會隨遇而安、得過且過。在經(jīng)過短暫的休整后，它很快開始下一步努力。它要重新獲得自由的生活。

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所有的魚兒中，小魚苗那么小，力量實在是太有限了。好在這可不是比拼力量、身體的時候，小魚苗有聰明的腦袋瓜，這就足夠讓一切困難迎刃而解了。

小魚苗很快發(fā)現(xiàn)，搔銀色小魚的肚子，能讓它服從自己，以此類推，這條大魚吞小魚的“食物鏈”變成了小魚指揮大魚的“控制鏈”，而作為“控制鏈”最頂端的小魚苗獲得了對所有魚的權(quán)威。整個魚群，包括“食物鏈”終端的鯨魚都得聽命于它。平日里微不足道的小魚苗在這一特殊的情境里，搖身一變而為指揮整個魚群的“魚首領(lǐng)”。作家在這里的描述是妙趣橫生的。從“搔癢癢”的主意誕生，到忽而向東、忽而向北的口令發(fā)布，充分表現(xiàn)了“魚首領(lǐng)”稚氣未泯、天真活潑可愛的孩童天性。由此可見，作家把握藝術(shù)形象真實性和內(nèi)涵豐富性的才能是非常高超的。

故事接下去的結(jié)局是順理成章的。有如此奇思妙想、智慧迭出的聰明腦瓜，小魚苗最終轉(zhuǎn)危為安、重獲自由理所當然。它能在一場生死攸關(guān)的危機中成為掌控群體命運、扭轉(zhuǎn)乾坤的“首領(lǐng)”也是并非偶然的。它創(chuàng)造奇跡的過程值得每一個閱讀故事的人揣摩、思索，長久回味。

(李學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