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音樂家
音樂學院,面試現場。
主面試官張明看了看身邊沒有動靜的老爺子,向臺上的女孩兒示意:下一個。偌大的音樂廳,寂然無聲。
自主招生政策出臺后,學院積極響應,成立了自招面試部,年僅27歲的張明坐上了頭把交椅。作為未開放自主招生時期唯一一個被破格錄取的鋼琴特長生,入校十年,張明用修長的十指,敲出了“最年輕的博士”。不分場合時間一塵不染的黑色燕尾服,是他的標配,因為他心底總念著十年前院長的話,這是大音樂家應有的。
可平步青云的張明現在心情是復雜的,此時此刻,一個身穿像沒洗成功的底片那樣模糊褪色的西服的老頭兒,竟在副院長的親自陪同下被“任命”于此。沒有一句解釋,哪怕是一句慰問交代也沒有,張明就這樣順理成章的成了“副官”。不,沒有理,沒有章。
倘若張明看起來是剛掌握捕獵技巧,渴望嶄露鋒芒,急切希望擁有一片領地的雄虎,老頭似乎像是歷經百戰,牙齒被一塊塊骨頭磨平,斗志被一次次處心積慮磨滅,甘愿把肥沃領土拱手讓人的老虎。一位是學院穩固的柱子,一位是學院備好的柱子,前輩磨煉新人順理成章,可這老前輩,似乎并不關心面試情況。
打老爺子來的第一天,就是睡,哪怕是小號的渾響也不能打攪他的美夢。張明不能丟了大音樂家的風度,苦悶地一次次輕拍他。“老師,真的一個都不行嗎?”
……
張明有些透不過氣,剛才那小姑娘可是上屆全國小提琴金弦獎得主,這樣的人才放在學院必定不會是無名等閑之輩,更何況,她可是市長的二千金啊。
老爺子鼻子一聳,似問非問地說了句:“完事了?”,目光停滯在鋼琴,起身要走。
忽的,張明口袋中還沒捂熱的信用卡燙得他站了起來:“老師,最后一位是上屆小提琴大賽的冠軍,名聲不小,你看……不考慮嗎?”
“我沒從中聽出能吵醒我的東西。”說罷,踏出了不算小的一步。
恍惚間,張明記憶深處某些東西動了,可老爺子的闊步容不得他多加思索:“那如果她是市長的千金呢?”
“哦?”不遠處的老爺子放慢了步調。張明略松一口氣,看來是個懂情理的人,也是,畢竟是我的老前輩呢。
“那又如何呢?”
張明眼中的背影略有些模糊了。他想起了中午與市長的飯局,席間他將一張沉甸甸的信用卡收入囊中。
“十萬!”張明吼出,臉憋得漲紅,好像用光了全身力氣,一屁股坐在了那把皮椅上。老爺子站住了,臉上也第一次有了表情,那是一種小孩子搗亂成功贏得糖果的笑,不過在他的臉上,畫面一度失調。
“我要全部。”老爺子走向那把皮椅和他,依舊是那么的慵懶。
張明已經沒有力氣去管那顆懸著卻又將落的心了,老頭兒,來日方長。擠出一絲不那么好看的笑容:“行,那先代市長謝謝您了。”
老爺子繞過皮椅,走上了臺子,坐在了鋼琴椅上,好似一片落日余暉中略駝背的老虎,正走向遠方,宣告我將讓出這片,我愛的土地。
張明掏出手機,無心關注老頭兒的行為,在他看來,老頭兒并不是什么曾經的頂梁柱,更不是什么大音樂家。但主面試官真的很重要,不然放任老頭兒去受賄,指不定學院就要毀在他的手里了。想想副書記、附中校長的兒子,那都是絕佳的音樂才子啊,就這樣被不公平的被所謂“吵醒吵不醒”埋沒了。對,副院長一定是為了讓我看清楚所處位置的重要性才派這么個老頭兒來的,只要我如他所說給他信用卡,再參他一本,學校一定會放心把工作全權交給我的……心情突然莫名好了不少的張明看到手機屏幕上下一個月密密麻麻的應酬,突然挺直了腰桿,站起來,把皮椅頂出去老遠,欲像老頭兒那樣,踏出不小的一步。對,這才是真正的主面試官。
突然聽到了什么,張明縮回了那探出四分之三的一步。
鋼琴傳來熟悉的曲調,塵封的回憶終于涌起。
這是張明入院時的自編曲,他記得院長因為此曲夸贊他:大音樂家。
“院長……”張明虛弱地囁嚅。
“好個大音樂家。”老人站起身,定定地看他。
張明撲通的一下,坐在了地上,回聲傳遍了整個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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