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我的路

（一）

這是我的路，我會一直走下去。

（二）

小時候，有一條路。

那時候，我住在一個小巷子里，巷子不深，卻有著很多韻味。幾個阿婆零零散散地坐在自己門口,曬著太陽擇著菜，口中喃喃著時間，大抵是怕孫兒歸來卻無飯。幾個老頭圍在棋桌旁，是不是抽上口旱煙，看起神色竟是比當局者還要緊張。果蔬、包子、糖葫蘆的吆喝聲此起彼伏，路雖小，人卻不少。用老人們的話來說啊，這叫熱鬧。

每次上學，都是走這里，不忘拿幾個剛出爐的香噴噴的包子，忙不迭地放到嘴里，在嘟囔著什么，到巷口買一包被熱水浸泡過的牛奶，緊緊地用手包著，溫暖著小小的我……一路上小心翼翼，不知是怕不小心摔疼了腿，還是弄臟了我心愛的包子。恍惚間，“誒，那不是木子嗎？”于是那所有的小心都已不顧，忙跑上去，先拍他左肩，再跑到右面去，然后彼此看著對方，笑嘻嘻地你鬧一下、我鬧一下地走過這條路。

木子是我小學時很好的朋友，可是，卻再也尋他不見。那年夏，我們都還小，還不懂什么叫畢業，什么叫離別，只是懵懵懂懂地知道，這些個曾經嬉笑玩鬧的小伙伴們將分散到不同的初中，走著不一樣的人生路。走出校門，回頭望了一眼，何人知曉何人復相見？那本默默生于心際的惆悵卻已被一聲聲熟悉的笑打斷。而這條走過無數遍的路，也沒有什么不一樣的地方，只是走著走著，不同的人走向了不同的方向，走上了不一樣的路，到最后，只剩下我和木子。

我看著他，他也看著我。風拂過，六月之末，竟有絲絲涼意。

“嗯……”剛想說什么的我卻被他打斷，“咱倆都那么熟了，不在一個學校怕什么。”他說著抬頭看了看天，然后把頭扭過去，“一定記得要來找我玩！”不等我開口，便已離去。那時的我，沒注意到他的聲音有些顫抖，正如我沒注意到他走得有些慢……

心滿意足回了家，卻未曾想，不久后為了新的學校我搬了家，他也去了別的地方，曾經勾肩搭背歡笑言共的我們，在時間的沖淡下，終也如斷了線的風箏一般，無影無蹤。惆悵只是被打斷，自然還有再起時，而且更為堅韌，難以泯滅。

（三）

大一點，有一條路。

我上了初中，年齡在增長，時代在發展，那條路比起小時候，著實遠了一些，寬了一些，質地也好了不少。于是騎上了自行車，耳旁呼呼生風，好不快哉。習慣了呼朋引伴的我，在這車水馬龍、熙熙攘攘的車流和人潮中，卻沒找到一個陪我回家的人，于是我愈發地想木子，但我知道，無濟于事。時光會把感情沖淡，自然也會把感情積聚。在那個校園里，我又認識了新的朋友，我們揚起小手擁抱藍天，擁抱屬于我們的時代。新的友情，新的相遇，卻不斷刺激著我渴望故人重逢、故地重游。

那年秋風微涼，小學校園里銀杏的木葉飄落，鋪滿長階，又被秋風吹進湖面，隨水波蕩漾向各個角落，不復相見。

已經經歷過一次，我不要第二次。又是一年六月，這次，我十分慎重。或許我們都在慢慢地成長，也便都懂得這意味著什么。不知為何，我竟第二次選擇一人而行，可這次，是另一座城市。

“只是分離，有無訣別，何必傷感？”你笑笑，說道。卻將我拉回入你我初識。那是一天早晨，我坐在廣播站中默念著稿子，不時抬頭眺望窗邊的朝陽——她總是那么燦爛，給人以無盡的愛與希望。一陣清脆的腳步想起，一道倩影緩緩走進，站在窗旁準備著文稿，她明眸皓齒間傳出清澈動人的嗓音，仿佛連朝陽也動了心，投來更為燦爛的目光……

“喂，想什么呢？”她把沉浸回憶的我喚醒，也告訴我這早已不是初識。“啊，平生，只是想起你我初識。”思緒斗轉，流轉到那句“任平生，一蓑煙雨任平生”，便說道：“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先走了，我們回來見。”不知為什么，我走的也有些慢。

“日出固然是驚喜，日落也未必是慘淡。等你回來，順便帶給我整個天涯。”她的聲音從后面傳來。我頓了一下，然后更加匆匆。恍然間，我突然想到，木子當年的心，是否也如我現在一般。本想許下什么承諾，卻又發現已辜負了昨天我，又何必再向明天起誓？

（四）

而現在，這條路變得更長，長到間隔兩個城市，分隔離人之心。

穿行于兩個城市，大巴搖搖晃晃穿過隧洞，迎來新的光明。高鐵映過黃河，遙望日薄西山，懸于長河。

或許是以前太順風順水，從未經受過什么像樣的挫折，那顆心太過稚嫩，除了友情，我什么都沒帶走。進入高中，我便迎來了我的彷徨。我發現他們好像什么都會，琴棋書畫樣樣皆通，我那些引以為傲的長處，如今也不算什么。我開始自卑，開始迷茫，開始無所適從。鄭州的霧有時很大，籠罩著整個校園，也籠罩著我的整顆心。我開始模仿，模仿他們的幽默風趣，模仿他們的談笑風生，模仿他們的交際能力，沉溺于模仿，卻忘了做我自己。

不知哪一天，我夢見木子，夢見平生，夢見過去的我們，我和他們之間似也有著一層霧，讓我無法真切地看清他們。“木子，平生，是我啊！我們好久未見了。”說著，想到我們的曾經，卻發現霧籠回憶，某些過往已模糊不清，再也不見。我開始慌了，急切的呼喚著，想要看到他們溫暖的微笑，聽到他們溫馨的話語，如同三月花開，鶯歌呢喃。可他們卻不為所動，只是往前走著，沿著一條路，面露憂色。

“你，還是你嗎？”

“我，還是我嗎？”

我從床上坐起，夢境支離破碎，可卻忘不了那句話，那句對我靈魂深處的拷問，直擊我的內心。一直以來，我總是想得太多，我想學業有成，我想琴藝出眾，我想能說會道，我總是想去證明自己可以，證明我不比他們差。于是我開始模仿，我越來越不像最初的自己，越來越迷失自己最初的道路。這條路變得長了，我走得快了，走得遠了，便容易迷路了。在成長的路上，我看過太多的風景，總是忍不住將夢想放飛，可是，又該如何將放出去的心收卷？

我走下床，倒一杯熱水，緩緩走到窗邊。窗外，還是那輪明月，看遍人世滄桑，仍不見纖塵。

我要做我自己，做一個有趣的自己。不再尋覓著什么，再不為誰憔悴，只愿自在平寧，從容行走于世。

因為，這一輩子很短，不值得我去模仿他人。

因為，在我的身后，有人在陪著我，為我守候。

因為，這是我的路，我會一直走下去。

（五）

我從岔路口返回，發現前面有幾個人。

那是木子，我跑上去，先拍他左肩，然后再跑到右面去。“多大了，你還玩這種把戲。”相視一笑，快意了然。

那是平生，我有些不好意思：“等下次，我再給你帶天涯。”她微微一笑，并無它言。

那是我自己，“朋友，你一定要做好自己。”他撓撓頭，好像有點不知所措。

我大笑而去，遙望前路，道阻且長。

但這是我的路，我會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