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國童話《[蘇聯]阿·托爾斯泰·熊和狐貍》鑒賞
[蘇聯]阿·托爾斯泰
從前,有一頭熊和一只狐貍。
熊的屋子有個小頂樓,頂樓里存放著一桶蜂蜜。
狐貍打探到了熊的秘密。怎么才能把蜜弄到手呢?
狐貍跑到熊的小屋邊,坐在他的窗下。
“朋友,你不知道我的苦處啊!”
“朋友,你都有什么苦處啊!”
“我那小屋壞了,屋角都塌了,我連火爐也生不起來。你讓我在你屋里搭著住住吧?”
“進來吧,朋友,就到我屋里住吧?!?br>
他們就睡在火爐上頭。狐貍躺著,可尾巴老搖晃著。她怎么才能把蜜弄到手呢?熊睡熟了,狐貍這時用尾巴敲出篤篤聲來。
熊問:
“誰在外頭敲門呀?”
“這是找我的,我的女鄰居生了個兒子!”
“那你去吧,朋友。”
狐貍出去了。她爬上了小頂樓,動手吃起蜜來。吃飽了,回到火爐上,又躺下來。
“朋友,哎,朋友,”熊問,“你去的那個村子叫什么名兒來著?”
“開桶村。”
“這名兒怪新鮮的?!?br>
第二個晚上,他們睡下后,狐貍又用尾巴篤篤篤地連聲敲著。
“朋友,朋友,又叫我來了。”
“那你就去吧,朋友?!?br>
狐貍爬上了小頂樓,吃去了半桶蜜。吃過,又回來睡。
“朋友,朋友,今晚去的村子又叫什么來著?”
“一半村?!?br>
“這名兒也怪新鮮的?!?br>
第三個晚上,狐貍又篤篤篤地甩響尾巴。
“又來叫我了?!?br>
“朋友,哎,朋友,”熊說,“你可別去得太久了喲,今晚打算烙甜餅吃?!?br>
“好的,我很快就會回來的?!?br>
她自個兒又爬上了小頂樓,把一桶蜜給吃了個精光。她回來時,熊已經起床了。
“朋友,哎,朋友,這回你去的村子又叫什么名兒來著?”
“精光村?!?br>
“這名兒更新鮮了。現在,咱們來烙甜餅吃?!?br>
熊要動手烙甜餅,可狐貍問:
“你的蜜糖哩,朋友,蜜糖在哪兒?”
“在小頂樓上呀?!?br>
熊爬上小頂樓去取蜜糖。桶里沒有蜂蜜,空蕩蕩的了。
“誰吃掉了我的蜂蜜?”他問,“一定是你了,朋友,不會是別個的!”
“不,朋友,我連蜂蜜的影兒也沒見過呀。怕是你自個兒吃了,推到我頭上來的吧!”
熊左思右想……
“有辦法了,”他說,“讓我們來驗驗誰吃了蜜。我們都躺到太陽下邊去,肚皮朝上曬。誰的肚皮上有蜜化開,誰就是吃了蜜的?!?br>
他們倆來到太陽下,仰天躺好。熊躺著躺著,就睡熟了。狐貍可沒入睡,她瞧著自己的肚皮,瞧著瞧著,她的肚皮上淌下一滴蜜汁。她當即把蜜汁從自己的肚皮上刮下來,抹到了熊的肚皮上。
“朋友,哎,朋友,你這是什么!現在該看清是誰吃了蜜了吧!”
熊沒辦法,只好向狐貍承認: 他錯怪狐貍了。
(韋葦譯)
《熊和狐貍》的作者阿·托爾斯泰,這位活躍于20世紀上半期的俄羅斯文壇上大名鼎鼎的人物,他的《苦難的歷程》三部曲被赫然記載在主流文學史里,而俄羅斯兒童文學的寶庫中也有他的作品在閃耀著奪目的光彩。他編訂的俄羅斯民間童話是俄羅斯傳統童話的經典版本。這篇以“從前”開頭的民間童話,是他編訂過的50則民間動物故事中最值得推介的一篇。它被注入了大作家的文學智慧后,我們可以感覺到它已經區別于民間童話的原始狀態,達到了藝術上的純粹和精致。
這是一篇諧趣童話。諧趣來源于狐貍和熊兩個極端角色的極端故事: 一個巧舌如簧、心懷叵測、損人利己;一個缺少心眼、不動腦筋、愚不可及,他們彼此反襯、互相凸顯,強烈的對比產生了最佳最妙的藝術效果。
故事要有諧趣,夸張常不可少?!缎芎秃偂愤@篇童話中,狐貍的狡猾和熊的愚鈍同時被放大,兩者是互為條件、互相襯托的。狐貍進熊的家就不懷好意,為的是打熊所貯藏的蜂蜜的主意。而熊卻愚笨得對此一無所知。狐貍用它的大尾巴在床板上敲出篤篤篤的“叩門聲”,一回,二回,三回,狐貍偷吃熊的蜂蜜,一回,二回,三回,越吃膽子越大,前兩次吃掉一半,而第三次就更放肆了,更貪婪了,一次就把所剩的一半蜂蜜全吃光。這是熊自己的愚鈍和麻木所縱容的結果。沒有熊的愚鈍作為狐貍狡猾的襯托,狐貍的狡猾顯示不了如此充分,沒有狐貍的狡猾作為熊愚鈍的襯托,熊的愚鈍也顯示不了如此充分。狐貍騙和熊被騙,這個過程的敘述妙在多用對白,對白中間寓藏豐富的機智、夸張和令人忍俊不禁的幽默。狐貍每次找借口出去偷吃蜂蜜,回來后熊問他去了什么地方,他順口捏造了“開桶村”、“一半村”、“精光村”三個名字,這一情節我們什么時候想起來,什么時候就會撲哧一聲笑出來。民間童話的這種笑趣和娛樂意味,是它得以代代相傳的內在機理。
熊在對狐貍的輕信中所表現的愚鈍,到“精光村”這里已足可憫嘆了,然而故事接下來又展開一場更加妙不可言的好戲——我們來想象: 太陽下躺著一個刁鉆得出奇的家伙和一個愚鈍得出奇的家伙,狐貍把曬化的蜂蜜從自己的肚皮上刮下來偷偷轉移到熊的肚皮上栽贓熊,而熊就因此心服口服地認了蜂蜜確實是自己吃光的!這樣,就一下把童話里的兩個人物特征都表現到了極致,一件童話藝術的妙品也便這樣成就了。
今天我們來讀這則故事的時候,最值得我們借故事里熊的形象來說事的,是人們常常把熊的這種可笑的愚鈍叫做“忠厚老實”,這種無疑應當被嘲笑、被批判的精神狀態,卻被當做一種不容非議的品質來肯定,這倒是一個值得深刻反省的話題。
(韋葦)
上一篇:外國童話《[黎巴嫩]紀伯倫·瘋人井》鑒賞
下一篇:外國童話《[智利]米斯特拉爾·玫瑰花為什么帶刺》鑒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