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歌

不覺何時，又吹起了秋風，要將那樹上的葉子一點點染黃。我靜靜地聽著樹與葉的離歌，心緒萬千。那年此時，我與那座小城，也有一曲離歌。我像一片葉子，離別了那個校園，那間小樓，那一個熟悉的街角。此一去，才知歸期無話。

離別那天，天空哭了，淅淅瀝瀝，心碎不已。母校的楊樹還是綠的，在風雨擺動著枝葉。我站在校園里，目光掃過每一個角落，每一株花木。校門口的鐘樓那么威嚴，指針的每一次顫動都那么凝重。這個曾讓我千萬次想要逃離的地方，此刻我卻不忍離去。我知道，最后看楊樹綠這一次，我就要走了。我走進班主任的辦公室，與聶老師擁抱，道別，淚光閃閃。我忘不了，在最低谷的時候，她夸我是最勇敢的孩子。離開的時候，我在她的桌子上留了一封信，寫滿了來不及說出口的千言萬語。

最后一次站在那個街角，賣炸貨的小店依舊散發著誘人的醬香。包子鋪的老板養的狗與書店老板的貓一如往常地追趕，打鬧。街邊補鞋的老爺爺在那張老木椅上小憩，唱戲機里傳出《瀏陽河》的曲調。我見過這里的繁華與寧靜，看過春夏與秋冬的流轉。熟悉這里白天的喧囂與夜晚上的燈火。我深深地愛著這小城的街景，卻不得已要告別。我拉著行李箱，最后一次從這街角穿過，與忙碌的人們道一聲：“保重”。

所有的家具都被搬進了一輛大卡車里，我凝視著這間小樓，凝視著這個藏著我十余載回憶的樂園。墻面斑駁不堪，被雨水沖刷地褪了色，門口的大鐵門披了一身的紅銹，吱吱呀呀地響個不停。院里那株田七樹也變得衰老不堪。十余年的時光，打磨著這間小樓。我與鄰里一一道別，最不舍的是那群每天在小樓里上躥下跳的伙伴。別了，我的家，我的回憶。破碎的窗，蒼老的墻，是否會偷換方向，曾無話不說的你和我，相逢時會沉默，還是會訴盡衷腸？我上了車，小樓在我的目光中漸漸遠去，最后消失不見。這漸行漸遠的片刻，才是離歌最心酸的痛楚。

我像秋天的第一片落葉，離別了那棵大樹，在離歌中被吹向了充滿未知的遠方。我與小城的每一個故事，此刻在腦海中一一浮現，化成這離歌里的每一個音符。今年入秋，我又想起了那座小城，想起了我幼時玩耍的地方。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我多想再回到那個校園，那個街角，那間小樓，看看那里的人們，是否安好，是否還是最初的模樣。或許相逢之時，沒有訴不完的舊事，只一句最衷心的：“別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