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戒指與神靈

亨利·卜諾依

在很久很久以前，一個國王有一座宏偉的宮殿。他的宮殿的四周是寬敞的花園。可是，盡管花園里有許多園丁，土壤也很肥沃，但花園里的花就是不開花結果，甚至連草木也不生長。

國王感到十分失望，一個年長的智者對他說：“你的園丁們不懂園藝這門學問，他們都是些鞋匠或木匠的后代，怎么會知道種花呢？”

“確實如此。”國王說。

“所以，”老人說，“你得找一個祖祖輩輩都是園丁的人。只有那樣，你的花園里才會綠草如茵，鮮花盛開。你就可以享受鮮美的水果了。”

于是，國王就派人到全國所有的城市、鄉村去找祖傳的園丁。四十天以后，終于找到了一個。

“跟我們走，國王征招你為御花園的園丁。”使者對他說。

園丁回答說：“像我這樣的窮人怎么好去見國王呢？”

使者說：“沒關系，這些新衣服都是給你全家準備的。”

“可是，我還欠人家債沒還清呢。”

“我們會替你還的。”使者們說。

于是，他答應了，帶上妻子、兒子，就跟著使者上了路。國王為找到了一個真正的園丁很高興，就讓他給自己照料花園。園丁輕而易舉地就讓御花園開花結果。不久之后，春色滿園。為了酬謝他，國王賜給他許多禮物。

園丁的兒子是一個非常英俊瀟灑的小伙子。每天，他從花園中給國王送最好的水果，給公主送最美麗的花朵。公主長得如花似玉，別提多漂亮了。她剛滿十六歲，國王想她該結婚了。

“親愛的孩子，”他說，“你已經到了該找丈夫的年齡了，我想把你嫁給首相的兒子。”

“父親，”公主回答，“我才不愿嫁給他呢。”

“為什么呢？”國王問。

“因為我愛園丁的兒子。”公主回答。

國王聽了，開頭很生氣。接著，他痛哭失聲，他嘆息說，園丁的兒子配不上他的女兒。可是，年輕的公主執意不肯改變主意，于是國王只得召集朝臣們商議。

“你必須這么辦，”他們說，“想擺脫園丁的兒子只有一個辦法。你必須把兩個求婚者都打發到很遠的國家去。誰先回來，公主就嫁給誰。”

國王接受了這一建議。首相的兒子得到了一匹好馬和一袋金幣；而園丁的兒子只得到一匹瘸腿馬和一袋銅幣，人們都以為他永遠也別想回來了。

動身前一天，公主找到了園丁的兒子，對他說：“鼓起勇氣，記住我對你的愛。把這袋珠寶帶上，為了愛情，你要把它花到適當的地方。快快回來，我們好喜結良緣。”

兩個青年人同時離開了京城。但是首相的兒子騎在駿馬上，一下子就在遠處的山背后消失了。他走了好幾天，到了一汪泉水旁。有一個衣衫襤褸的老婦人正坐在旁邊的石頭上。

“你好，年輕人。”她說。

但是，首相的兒子不理睬她。

“可憐可憐我吧，”她又說，“你看，我都快餓死了。我到這里已經三天了，誰也不給我東西吃。”

“別打攪我，死老太婆。”首相的兒子喊道，“我才沒時間搭理你呢。”說完，他徑自往前走了。

當天晚上，園丁的兒子騎著瘸腿的灰色馬也到了泉邊。

“你好，年輕人。”要飯的老婆婆說。

“你好，老媽媽。”他回答。

“年輕人，可憐可憐我吧。”

“把錢包拿去吧，老媽媽，”他說，“要是你愿意，就騎在馬后面，你的腿看來行走不方便。”

老太婆立刻在他身后上了馬。他倆就這樣到了一個大國的京城。

首相的兒子在一座豪華的飯店住下了；園丁的兒子和老太婆在骯臟不堪的小店門前下了馬。

第二天，園丁的兒子聽到大街上一陣喧鬧。國王的傳令官在鼓樂聲中經過這里，他大聲宣布：“我們的國王年老多病，不論是誰能治好他的病，使他恢復青春的活力，他將給予優厚的報酬。”

老太婆對園丁的兒子說：“照我的話去做，你就可以得到國王的報酬。從城南門出去，你會見到三只不同顏色的小狗，一只白，一只黑，還有一只紅的。把它們捉住殺了，然后，一只只地燒掉，再把灰收集起來。

把它們的灰分別放進白、黑和紅色的布袋里，然后到宮殿門口去叫喚：‘阿爾巴尼亞約尼那的名醫來了！只有我能治好國王的病，使他恢復青春。’國王的御醫們會說：‘這準是個不學無術的騙子。’他們還會制造種種困難。但是你會通過所有難關，見到國王。

然后，你得要三條驢才馱得動的木柴和一口大鍋，把國王和你自己關在一間屋里。鍋水燒開后，把國王丟進去，把他煮爛，煮到骨頭和肉分開為止。再把他的骨頭重新排好，把三只袋里的灰倒在上頭。國王就會復活，像個二十歲的小伙子一樣。

你向他要一只銅戒指作報酬。那戒指可以滿足你任何愿望。去吧，孩子，可別忘記我對你的叮囑。”

園丁的兒子完全按照老太婆的吩咐做了。就像老太婆說的一樣，一出城，他就看到了一只白狗、一只黑狗和一只紅狗。他把它們殺死后就燒成灰，然后把骨灰分別裝進白、黑、紅色的三只口袋。他走到宮殿旁，大聲喊著：“我是從阿爾巴尼亞約尼那來的名醫！只有我能治好國王的病，使他恢復青春。”

御醫們開頭只是嘲笑這個陌生的過路人，可是國王命令把他帶進宮。園丁的兒子要侍從們準備一口大鍋和三車木柴。不多一會，國王就在鍋里煮開了。

到了中午時分，小伙子把國王的骨頭整理好。他剛剛把狗的骨灰撒到上面，國王就復活了，而且變得年輕健壯了。

“我該怎樣報答你呢，年輕人？”他喊著說，“把我的財產分給你一半好嗎？”

“不要。”園丁的兒子說。

“把我的女兒嫁給你好嗎？”

“不要。”

“那么，把國家分給你半個，怎么樣？”

“不要，我只要能滿足我任何愿望的銅戒指。”

“天哪！”國王說，“那枚戒指可是我的寶貝啊。盡管如此，我還是可以把它給你。”說完，他把戒指遞給了小伙子。

園丁的兒子回去跟老太婆道了別。然后，他說：“銅戒指，聽候主人的吩咐。給我準備一只漂亮的旅行船，要有純金的船身、銀桅桿和緞帆。船上要有十二名水手，都得是精神抖擻的年輕人，穿戴要像國王一樣。叫圣尼古拉斯給我掌舵。船上要裝上鉆石、紅綠寶石和翡翠。”

海面上立刻就出現了這樣一條船。小伙子上了船，就起航回家，沒多久，他到了一座大城市，在那里造了一座雄偉的宮殿。幾天以后，他遇見了對手、首相的兒子。他的錢花光了，成了一個運垃圾的車夫。園丁的兒子問他：“你叫什么名字，家里干什么的？從哪個國家來？”

“我是一個大國首相的兒子，可是你看，我現在卻這么下賤啊！”

“聽我說，盡管我不了解你的情況，但還是愿意幫助你。我可以給你一條船，把你送回家鄉。不過有一個條件。”園丁的兒子說。

“不管什么條件，我都愿意接受。”

“跟我到我宮里去。”

首相的兒子沒認出陌生人是誰，就跟他走。他們到了宮里，園丁的兒子示意他的仆人們把新來的人衣服脫光。

“燒紅這只戒指，”主人命令，“用它在他的背上烙上標志。”

仆人們照命令辦了。

“年輕人，”陌生的富人說，“我將給你一條船，送你回國。”說罷，他走了出去，拿出銅戒指，說：“銅戒指，聽候主人的吩咐。給我準備一條用爛木頭做的船，涂上黑漆，破布作帆。水手要體弱多病的，一個瘸腿、一個少胳膊，多數人身上要有傷疤。”

首相的兒子上了破舊的船，幸好遇上順風，好不容易總算回到家鄉。盡管他如此狼狽不堪，不過人們還是熱情地歡迎他回來。

“我先回來了，”他對國王說，“實現你的諾言，把公主嫁給我吧。”

于是，他們就準備舉行婚禮。可憐的公主又氣又惱。

第二天早晨天亮時，一艘全部張帆、富麗堂皇的船在城外停泊下來。那時，國王恰好在宮殿的窗口向外張望。

“這條船真奇怪，”他驚呼起來，“金子的船身，銀桅桿，緞帆。船上的人個個像王子，究竟是些什么人？掌舵的難道是圣尼古拉斯嗎？馬上去給我把船長叫來。”不多一會，就來了一位俊美異常的年輕人，穿著華麗的綢緞衣服。

“年輕人，”國王說，“不管你是誰，我歡迎你。我請你在我們這兒做客，你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

“非常感謝，陛下，”船長回答說，“我接受你的好意。”

“我女兒要結婚了，”國王說，“你愿意做主婚人嗎？”

“非常樂意，陛下。”

過了一會兒，公主和首相的兒子就進來了。

“啊，怎么回事？”年輕的船長叫了起來，“難道你愿意把這位美麗的公主嫁給這樣一個男人嗎？”

“他可是我的首相的兒子！”

“那算什么？我不當主婚人了。新郎是我的一個奴仆。”

“你的奴仆？”

“可不是！我在遠方的一座城市與他相遇。他在那兒清掃街道呢。我可憐他，把他收留下來當了我的奴仆。”

“我不信！”國王喊道。

“你想讓我看一下證據嗎？他回家的船還是我給他準備的呢，是一條破爛的舊船，涂著黑漆。水手們都是些老弱不堪的人，不是缺胳膊就是少條腿。”

“是這樣。”國王說。

“這不是真的！”首相的兒子叫了起來，“這個家伙我根本不認識。”

“陛下，”年輕的船長說，“下令脫去他的衣服看看，他背上還有我的戒指的烙印呢。”

首相的兒子為了保全體面，只得承認了。

“陛下，現在你猜猜我是誰。”船長說。

“我可認出你了，”公主說，“你是園丁的兒子。我一直愛著你，我要嫁的人是你。”

“年輕人，我把女兒嫁給你，不嫁給任何別的人了，”國王說。“馬上舉行慶祝儀式。”

園丁的兒子當天就和美麗的公主成了親。

幾個月過去了。小兩口恩恩愛愛，十分幸福。國王也十分得意找到了一個乘龍快婿。

但是，沒多久，園丁的兒子要坐他的金船作一次長途航行。他溫柔地擁抱了妻子以后，就上了船。

在都城的郊外住著一個妖人，一輩子專門研究妖術——煉金術、占星術、催眠術和魔法。這個妖人有一天發現，園丁的兒子是靠了服從銅戒指的命令的神靈的幫忙，才得以與公主結婚。

“我要把那只戒指弄到手。”他心想。于是，他走到海邊，捕了幾條異常好看的小紅魚。他回來經過公主的窗口時，就大聲叫喚起來：“誰要漂亮的小紅魚？”

公主聽到了叫賣聲，就派她的仆人出來問他：“你的魚怎么賣？”

“要一只銅戒指。”

“銅戒指，你瘋了！我到哪兒去找銅戒指？”

“公主房間里的褥子底下有一只。”

女仆回來告訴女主人說：“那老家伙說不要金也不要銀。”

“那他要什么？”

“藏在你房間里面褥子底下的銅戒指。”

“你去找一找，給他就是了。”公主說。

女仆找到了駙馬遺忘下的銅戒指，把它拿給了那個妖人，他立刻把它帶走了。

他一到家，就取出銅戒指，說：“銅戒指，聽主人的吩咐。我要你把金船變成黑木船，把水手們都變成老弱無力的老頭。叫圣尼古拉斯離開船。讓船上裝滿黑貓。”

神靈們聽從了銅戒指的命令。

年輕的船長發現自己陷于如此可悲的境地，知道一定是有人偷走了銅戒指，為自己的悲慘遭遇大哭起來。可是，傷心是沒有用的。“天哪，”他想，“偷走銅戒指的人也許會霸占我的妻子。我回去也無濟于事了。”

于是，他四處漂泊，到處流浪，不久，他就無以為生了，水手和黑貓只有吃野草充饑了。他們流浪了很久之后，到了一個住滿耗子的島嶼。島上到處都是耗子，此外什么都沒有。船上的黑貓已經幾天沒東西吃了，餓得發慌，就大嚼起小耗子來了。

耗子皇后召集了會議。她說：“要是船長不把這些討厭的貓關起來，他們準會把我們一個一個都吞下去。把我們中間最勇敢的派到船長那兒去，請他把貓關起來。”

有幾只耗子自告奮勇去找船長。

“船長，”他們說，“請你馬上帶著你的黑貓離開這里。不然，我們要絕種了，一個也不剩下。”

“十分愿意，”年輕的船長說，“可是，有一個條件。有一個狡猾的妖人偷了我的銅戒指，你們要將它給我找回來。”

耗子們非常沮喪地回去了。

“怎么辦呢？”耗子皇后問，“有什么辦法可以找到那只銅戒指？”

她重新召集了會議，把全世界的耗子都找了來商議。但是，誰也不知道銅戒指在什么地方。

突然間，從遙遠的國度來了三只老鼠，一只是瞎子，一只是瘸腿的，還有一只沒有耳朵。

“陛下，”三只老鼠說，“我們從很遠的地方來。”

“你們知道指揮神靈的銅戒指在哪里嗎？”

“陛下，當然知道。在一個妖人那里。他白天把它放在口袋里，夜晚就含在嘴里。”

“馬上到他那里去把戒指給我們搞來，愈快愈好。”耗子皇后說。

三只老鼠做了一條船，就動身前往妖人住的國家去。它們到達都城后，上了岸，直奔宮殿，留下瞎眼的老鼠在岸邊守著船。黑夜到來時，妖人躺上床，把銅戒指放進嘴里，很快就睡熟了。

“現在我們該怎么辦？”兩只老鼠商議著。

沒耳朵的老鼠找了一盞裝滿油的燈和一瓶胡椒面。她先把尾巴在油里浸了浸，接著又把它在胡椒瓶轉了一下，再把它伸進妖人的鼻孔里。

“啊嚏！啊嚏！”妖人接連打了兩個噴嚏。他沒有醒，可是把銅戒指吐了出來。眨眼之間，瘸腿老鼠撿起了這件寶貝立即把它帶回船上。

妖人醒來后，發覺戒指不見了，苦惱透了！但那時三只老鼠已經帶著戰利品乘船走了。一陣順風把它們的船向小島的方向吹去。耗子皇后正在那里焦急地等著它們歸來。自然，在船上它們談起了奪回戒指的偉大業績。

“我們三個誰的功勞最大？”三只老鼠異口同聲地問。

“我的功勞最大，”瞎眼老鼠說。“要不是我守著船，它也許早就漂到海里去了。”

“不，”沒有耳朵的老鼠叫著，“第一功應該是我的。沒有我，妖人會把戒指吐出來嗎？”

“不，”瘸腿老鼠叫著，“是我帶著戒指逃走的。”

她們開始爭吵，接著就打起架來。天哪，她們只顧打架，銅戒指卻滾進了海里。

“我們怎么去見皇后？”三只老鼠說，“我們竟把寶貝給弄丟了。伙伴們都得叫貓吃光。我們不能回去了，不如就在這荒島上度日算了。”

船很快到了荒島，老鼠都上了岸。瞎眼老鼠在海邊悲哀地游逛時，碰上了一條死魚，就吃了起來。她嗑著一件硬邦邦的東西。聽到她的喊聲，另外兩只老鼠跑了過來。

“這不是銅戒指嗎？就是那件寶貝！”它們驚喜地喊了起來，又爬回船上。很快，它們就回到耗子島，把銅戒指交給了船長。

“銅戒指，”小伙子命令道，“聽候主人的吩咐。讓我的船恢復原來的模樣。”

神靈們立刻照辦。破舊的黑船又變成了有緞帆的寶船。年輕、英俊的水手們立刻揚帆，起航回家。

船在風平浪靜的海面上飛駛，水手們唱起了歡樂的歌，他們終于回到了港口。

船長上了岸，直奔宮殿，看到妖人正在呼呼大睡。公主久久地擁抱了她的丈夫。妖人剛想逃跑，但是被逮住了，并且被用粗繩子綁了起來。

第二天，妖人被塞進口袋、扔進了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