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九歲那年，辛林林最愛做的事，就是拉著余蘩到村里的麥田旁，和余蘩一起看火車從軌道上駛過。
這天傍晚，辛林林和余蘩像往常一樣跑到軌道旁時。火車已經開走大半了。
辛林林邊喘氣邊抱怨:“都怪老李頭，沒事非得讓一人寫一個比喻句，寫不完不能放學，要不然咱倆早到了。”余蘩抿了抿嘴，咽下一口唾沫，然后拉了拉辛林林的衣角，：“不能說老師壞話。”見辛林林撇了撇嘴，準備反駁，余蘩又急忙扯了扯她，“快別抱怨了。一會兒就什么都看不到了。”這才止住了辛林林連珠炮般的抱怨。
辛林林只有在這個時候才能徹底的安靜下來。火車轟鳴著從兩人身前駛過，湛藍的天，金黃的麥浪，煙囪里的濃煙，辛林林看著眼前的美景，忽然想起了老李頭讓寫的比喻句。于是她轉頭對余蘩說：“蘩蘩，你聽著聲音像不像在唱歌。”余蘩覷了他一眼，還剛不還在罵老李……呸李老師嗎？現在到開始學以致用了？”
辛林林又羞又窘，伸出手做勢要打，兩個人瞬間扭成一團。
二
春光在麥田間漾開來，就連鐵軌上都泛著暖暖的春光。14歲的辛林林和14歲的余蘩就這樣踩著冬日的尾巴步入了初三下學期。
開學的早晨總是十分痛苦的，被母親從被窩里拎出來的辛林林如是想。待她睡眼惺忪的穿好衣服，打開門準備上學時，看到的卻是穿戴整齊，正欲敲門的余蘩。
“嗨，蘩蘩，早啊。”初春的早晨，仿佛還帶著些許冬日的涼氣。
辛林林看著自己呼出的哈氣將余蘩的臉漸漸模糊，對方的眉眼漸漸彎起，依稀可以看出是月牙的形狀。
清晨如此美好，不過母親突如起來的吆喝，卻讓辛林林心情不太美妙。
“早什么早，看看都幾點了，就不能學學人家余蘩！”辛林林剛準備反駁，就聽見母親再次訓斥自己，“你今早換下的臟衣服記得洗了，看看人家余蘩，要多干凈有多干凈！”辛林林有些不耐煩，每次都是‘看看人家余蘩’，不累嗎？再想起過年和余蘩一起出去玩時，長輩們對余蘩的偏愛，心里忽然泛起一股酸意。
世界仿佛一瞬間變得黑暗。沉寂的仿佛會讓人溺斃在這突如其來的嫉妒當中。
直到有人拉了拉辛林林的衣角。才將她從深不見底的嫉妒中拉了出來。
辛林林抬起頭，看到的是余蘩靦腆的笑容。
“林林，你扣子……扣錯了……”
換作以往，辛林林是一定要與她動手動腳一番的。可現在辛林林的心底卻只有尷尬。
好像有什么東西悄悄在她心底生根發芽。
三
開學考很快就到了。
辛林林很早就寫完了英語卷子，百無聊賴地看向外面發呆。“林林……林林，第26題怎么寫？”余蘩的聲音打斷了她的發呆。辛林林看著余蘩，不知怎的，心里竟有一絲竊喜。“原來與余蘩也有不會的題。”她惡意的想著。辛林林看著卷子上寫的B，內心掙扎，過了良久，才說：“選D，26題選D。”旁邊的余蘩點了點頭，在卷子上寫下了一個答案。
辛林林看著自己卷子上的B，突然笑了。
“嫉妒真可怕。”她想。
兩天后英語試卷發了下來，余蘩比辛林林高了2分，恰好是一道選擇題的分數。辛林林看的余蘩卷子上第26題碩大的B。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余蘩，你不信我！”她說。
余蘩看了她一眼內心有些疑惑，“我怎么了？”
“你26題選的什么你自己不清楚？我說選D，你寫的的B，你可真是好樣的，余蘩！”說不出是憤怒還是蒙騙不成的嫉妒。
“你不是說選B嗎？我聽到的是選B……”
“夠了，別解釋了！”辛林林深深的看了余蘩一眼，“夠了！”說完她就沖出了教室。
一張卷子隨著她摔門的動作漂落。
正準備跟出去的余蘩撿起了卷子，卻瞥見卷子上第26題的B，抬腳的動作一滯，而后默默的收回了腳，回到了座位上。
“為什么呢？”余蘩想。
她不明白。
四
辛林林后來跟余蘩道了歉，兩個人和好。可是誰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還像以前一樣。
又一次考試。
余蘩坐在辛林林前面。辛林林看著自己卷子上唯一一道空白的選擇題，內心有些掙扎。
問？不問？
最后她用筆戳了戳余蘩。“蘩蘩，第十題……選什么？”余蘩怔了一會兒，看著自己卷子上的B，手指攥了又松，松了又攥，然后舔了舔干澀的嘴唇，聲音沙啞卻又平淡，“選B。”
辛林林聽到后，準備往自己卷子上寫，卻又突然停頓。
“她會騙我嗎？”辛林林想。她看著前面挺直了腰緊攥著手的余蘩，然后在自己卷子上寫下了D，一筆一劃，認認真真。
卷子發下來后，老師評卷，講到第十題，答案是B。辛林林的心突然揪了起來。
放學后她找到余蘩，“蘩蘩，咱倆很長時間沒有去看火車了。”余蘩笑了笑，“林林，我要搬家了。”
“林林，我要搬家了。”余蘩這樣說著，窗外突然下起了雨。
五
余蘩走的那天，辛林林去送她。
“蘩蘩……”話還沒說完，對面的人突然笑了。
“你選的B，我看見了。”余蘩說，“后來我跟你說選B，你寫的D。我也看見了。為什么呢？林林？”
為什么呢？辛林林也這樣想。她看著余蘩登上火車的身影，又看著火車漸漸開走。火車轟鳴聲響起，她好像回到了九歲那年。
“蘩蘩，你聽這聲音像不像在唱歌？”湛藍的天，金黃的麥浪，煙囪里的濃煙，9歲的辛林林和9歲的余蘩。
然后時光推移，14歲的余蘩對14歲的辛林林說：“你選的B，我看見了。”
遠處的火車伴著轟鳴聲漸行漸遠。
辛林林在原地泣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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