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　歌

鄭州九中 高一年級第十二班 孫睿琪

我是沉睡在烏江千年的烏騅寶馬，是屬于當年西楚霸王的“踏云烏騅”。

我在烏江江底沉睡了多年，冰冷的江水透過我的皮膚侵入我的骨髓，讓我早已失去了知覺。可恍惚間，我卻能看見江邊戰爭不斷，赤地千里，肝髓流野的慘相；還能聽見無數匹像我一樣的馬兒凄慘嘶鳴；能嗅到混著濃濃的令人作嘔的血腥味的泥土；還能回憶起他英勇殺敵時的颯爽英姿﹍﹍

主人，我好想你。

在我還是一匹小馬駒時，常常因為貪玩和家人走失。那天，我在溪邊飲水時，不幸被獵人抓住，他們粗魯地將我拽到了十幾個強壯的男子面前。我警惕地打量著他們，緊繃了全身的神經。他們沖著我笑，有幾個膽大的甚至還走到我面前，要摸我那漂亮的鬃毛和黑緞子般又有光澤又強健的身體。我大驚，敏捷地將身子旋轉，后蹄猛蹬，那幾個剛剛上前的人已經被我踢飛了出去。我憤恨地瞪著他們，鼻孔里噴著氣，嘴里“咴咴”地叫著，生怕他們對我不利。又有幾個不要命的向我沖來，有的抓我的鬃毛，有的抓我的耳朵，更有個家伙趁亂騎到了我的身上，我扭動著身體，抬起了前蹄，輕松地把他甩了出去。幾番過后，他們已鼻青臉腫，再沒人敢靠近。

這時，你向我走來。肩寬體壯，高大威猛，身子挺拔如冬日傲松，雙目明亮，走路也生風。只見你抓住我的鬃毛，一個翻身便穩穩的坐在我的身上，我劇烈地扭動身體、大幅度地跳躍、踢踹后蹬，立起身體，可你就像粘在我的背上。“啪”地一聲，你一巴掌拍在了我的后臀上，我便像離弦之箭一樣沖了出去，一林又一林，一山又一山，我不停地加快速度，改變奔跑方式，拼命地想要擺脫你，可誰知你的騎術竟如此高超，始終穩穩地坐在我的背上。幾個時辰后，我已經感到精疲力竭。突然，我看見前方有一粗壯的樹干斜刺地生長在路邊，很低，我想用它把你撞下去，于是向它奔去，可誰知你竟牢牢地抱住了它，還使勁向下壓身體，想用蠻力征服我。但我可是烏騅寶馬，豈會讓你得逞？我反著勁用力向上頂，你天生神力又如何？我“踏云烏騅”也不會比你差！我重心向后壓，前兩蹄兒撐地發力，用力將身體向后撐。我甚至都能感受到樹皮在我皮膚上的次次摩擦，火辣辣的刺痛伴著陣陣血腥味讓這較量更加激烈。我們這樣一壓一撐，一上一下，那棵樹竟然就這樣被我們連根拔起！

你是我這一生見過的唯一有“拔山之力”的男子，這一生，我便追隨于你，永遠做你的“踏云烏騅”。

“巨鹿之戰”，“彭城之戰”，“滎陽之戰”，我陪你經歷了無數場戰爭。巨鹿之戰，九戰九捷，以少勝多。力戰六十多員秦將時，你槍未點地，我也未倒退半厘！力拔山、氣蓋世是你的特質；破釜沉舟、無所畏懼是你的魂魄！你就是那個驕傲的西楚霸王，以少勝多的戰神！每次戰爭勝利后，你都要高興地吼上兩嗓子，我也會附和著一起唱。當然，也有我開心獨自“引吭高歌”的時候，你會開玩笑地拍拍我，說我是在為你唱“勝歌”。你與我是無話不談的“知己”。雖然你聽不懂我的話，但我卻知道你的許多心事。哦，我想起那次你對我說的“鴻門宴”。那次宴會你放走了劉邦，亞父生氣地罵你是“豎子”，連劉邦送上來的寶玉也被他用劍擊碎了。可你卻絲毫不在乎，拍著我的頭對我說你根本就沒把劉邦放在心上。有“天子之氣”又如何？你和我都堅信，未來的天下雄主必屬于項家！

可就是那位“構不成威脅”的劉邦，后來把我們包圍到了垓下，要將一位兵糧寸斷的霸王趕盡殺絕。

“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我分明看到你的眼中盈滿淚水，分明看到虞美人含淚自刎，分明看到你抱著渾身是血的她失聲痛哭，我分明分明是日行千里的烏騅寶馬，此刻卻什么都做不了。我傷心至極，仰天長嘯，哀哀欲絕，嘶鳴聲凄涼無助，沖破了蒼穹。天遠了，風冷了，我這匹寶馬的血也涼了。這，是我為你送上的“哀歌”！

你與我逃亡，連夜奔到了烏江邊。我知道江的那岸就是你的家鄉，我知道，只要乘上漁船你便可以重頭再來。可我也知道，你是那位驕傲的霸王，那位高傲的有些自大的英雄，所以縱使你隔江而望，也終究嘆了一句：“無顏見江東父老。”你將我牽到漁船上，將我送給了老家的亭長，并叮囑他好生照料我。你最后一次有些眷戀的摸了摸我的臉，紅著眼眶微笑著對我說了聲：“保重。”然后拔劍殺敵，終已不顧。

主人，我看著你英勇殺敵的背影，想到了第一次與你相遇那精彩的“力拔山兮”的場面；“想起了你我并肩作戰，勇猛殺敵的場景；想起了你帶著我和虞姬一起去草原奔馳時的幸福快樂的時光；想起了我們唱的激昂雄壯的“勝歌”；想起了我曾經默默立下的誓言：項羽與烏騅，不求同生，但求共死！

不經意間，船已開至江心，望著你的背影，我的眼眶竟兀地紅了。我可是看盡世間生死的戰馬，可在看見你人頭落地的那刻，竟悲戚地仰天長嘶。我看見了你身上的無數處劍傷；看見了你人頭落地那刻士兵們的瘋狂相爭；看見了你的尸首竟已血肉模糊，支離破碎！再發覺，我已淚流滿面，仰天嘶鳴！望天，只是天也蒼蒼，血也涼涼，心也茫茫！隨著我為你獻上的“離歌”劃過天際，我向大江波心一躍，跌入深不見底的江水中。

我是沉睡在烏江千年的烏騅馬，冰冷的江水侵入我的骨髓，伴著陣陣號角聲將我封印。恍惚中，我仿佛又看到了你英勇殺敵的颯爽英姿。又聽到了，那首我為你獻上的哀哀欲絕的離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