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油畫

“上帝的磨盤轉動得慢，但卻磨得很細。”

——毛姆

【幕啟。在一片荒涼的沙灘上，一位男子面朝大海，背對觀眾，仿佛在思索什么。夕陽西下，橙皮色的天穹中，火龍果的血液從云端滴落，大片的殷紅逐漸向外漫開。潮水起起伏伏，像是在訴說一個凄婉動人的故事。】

【塔希提婦女上。她皮膚黝黑，身材微胖，粗俗鄙野，手里提著果籃。】

婦女： 保羅·高更先生。您又在為新畫作尋找靈感和素材嗎？

高更： （依然背對觀眾）我在等待。

婦女： 等待什么？

高更： 等待死亡。

婦女： (淺淺一笑)您從法國來塔希提島已經十幾年啦。還記得嗎？當初，您拋棄了巴黎的家庭和工作，只身帶著畫筆和畫板來到這里。那時，您是多么窮困潦倒啊——我第一次見您時，還以為是某個不知被哪股海風吹來的老乞丐哩！

高更： （略激動地)啊！那段時光，好似翩躚的風兒從你身旁飄過，令你悵然若失。

婦女： 要不是我們這些原住民吶，把好吃好喝的施舍給您……

高更： 你們都是心地善良的人，使我諳透了善良的真諦。

婦女： 是啊！不過好在您后來有了新的工作，組建了新的家庭。在這段時期，您也以我們的小島為背景，創作了許多油畫。現在，您已為世人留下了這么多堪稱經典的畫作，您的名字也已經傳播到了世界各地。所以，您還有什么可擔心的呢？

高更： （沉默良久）死亡的夜幕已經包裹了我的靈魂。這，你是不會理解的。

婦女： 可是……

高更： 你快走吧。我知道麻風病人是受到歧視的。

【婦女聽到“麻風病”三個字后，一臉厭惡地逃走。婦女下。】

【婦女走后，高更緩慢地轉過身，面向觀眾。這時觀眾第一次看清楚高更的相貌：他面色棕黃，胡須縱橫，臉部肌肉粗獷，看上去更像一名飽經戰亂的軍官。由于麻風病的折磨，他臉上都是深一塊淺一塊的結節，看上去極為可怖。】

高更： （飽含感情地）我這幅生命的油畫，即將中止。這幅色調濃烈、色彩鮮艷的油畫——是我，這個瘋子畫的。我曾在巴黎上流社會中鮮衣怒馬、日日笙歌。如今!在這個荒島上，在這個不為人知的世界里，我通過藝術，找尋到了生命的真正意義！（停頓）我所知道的，我的人生是充實的，它被藝術中各種各樣的色彩所填滿——這已經足夠了。（深沉地）我所知道的……（停頓）我無悔于這一生。

【此時，夕陽已經完全隱沒，晚霞和余暉如灰燼中的火苗一絲一絲地熄滅。夜幕降臨，黑夜逐漸遮住了高更的身驅。遠處傳來一聲海鷗的哀鳴。幕落。】